黄河在唐代比较安静,较少决溢记载。但这一相对稳定的河槽经数百年淤积,至北宋中期河道滩地已比相邻地面高出一丈有余,被形容为“架水行空,最为危事”①。因此从五代开始至北宋的220年间,黄河有89次决口记载,平均每2.5年就有一次决口。由于受政治派别斗争的干扰,当年的一些治黄措施违反科学规律甚至是荒诞不经的。不过,也有某些治黄方略包含有泥沙动力学的科学认识。
黄河在唐代比较安静,较少决溢记载。但这一相对稳定的河槽经数百年淤积,至北宋中期河道滩地已比相邻地面高出一丈有余,被形容为“架水行空,最为危事”①。因此从五代开始至北宋的220年间,黄河有89次决口记载,平均每2.5年就有一次决口。由于受政治派别斗争的干扰,当年的一些治黄措施违反科学规律甚至是荒诞不经的。不过,也有某些治黄方略包含有泥沙动力学的科学认识。
(一)对黄河河床演变规律的认识
至和二年(1055),以散文驰名的欧阳修(1007~1072)曾应用水流挟沙理论来解释黄河的河床演变规律。他说:“河本泥沙,无不淤之理。淤常先下流。下流淤高,水行渐壅,乃决上流之低处,此势之常也。然避高就下,水之本性,故河流已弃之道,自古难复。”②欧阳修指出,像黄河这样的高含沙河流,下游淤积是普遍规律;河床淤积抬高是黄河频繁决口的根本原因;由于淤积常自下游开始并逐渐上移,因而决口地点也有类似的变动。他还举出横陇决口后的河床淤积情况来说明,景祜元年(1034)黄河在澶州(今河南濮阳)横陇埽决口,形成新河道,此后十年间黄河无大决溢,但庆历四年(1044)横胧河道先自海口淤积140多里,其后淤积渐次上移至黄河下游的游、金、赤三条支流。下游河道梗阻,于是庆历八年(1048)黄河在上游澶州的商胡埽决口,就是明证。
实际也是这样。新河道形成之初,水流与河道比降基本适应,但由于泥沙输送入海,必将在海口淤积,河道随之延伸,侵蚀基点因而抬高,于是河道比降变缓,淤积势必向上游发展。
北宋文坛上著名的“三苏”之一的苏辙(1039~1112)对于多沙河流淤积、决口和河道迁徙规律有更明确的表述。元祜六年(1091)在反驳将黄河从北流改回东流故道的主张时,他说:
臣闻大河流行,自来东西移徙,皆有常理。盖河水重浊,所至辄淤。淤填既高,必就下而决。以往事验之,皆东行至泰山之麓则决而西;西行至西山之麓则决而东。向者天禧之中河至泰山决而西行,于今仅八十年矣。 自是以来,避高就下。至今屡决,始决天台(天禧三年,1019),次决龙门,次决王楚(天圣六年,1028),次决横陇(景祐元年,1034),次决商胡(庆历八年,1048),及元丰之中决于大吴(元丰三年,1088)。每其始决,朝廷多议闭塞,令复行故道。故道既高,复行不久,辄又冲决。要之,水性就下、导之下流河乃得安。是以大吴之决,虽先帝天锡智勇,喜立事功,而导之使行,不敢复塞。兹实至当之举也。……自来河决必先因下流淤高,上流不快,然后乃决。然则大吴之决已缘故道淤高,今乃欲回河使行于此,理必不可。①
① 参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454。又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420记载,元枯三年(1080)范百禄等曾对决口后的北流河道和东流故道进行比较。先后实际测量过两次,新道都明显低于故道。第一次测量结果是低二丈一尺上下,第二次低一丈四尺多。
②《宋史?河渠志》卷91。
苏辙举出宋代决口地点变化的事实,进一步阐述了河道淤积先下游,后上游,再下游的循环规律。同时他还指出,由于决口后泛区淤积,地形渐高,导致再决口时下游河道和泛区位置的迁移。这种迁移在大范围上还具有往返摆动的规律。这些科学的认识,为近代泥沙研究所证实②。
元祐四年(1089)多次视察黄河的官员范百禄对黄河滩槽淤积则有比较细致的观察,在一份报告中他有这样的描述:“河遇平壤滩漫,行流稍迟,则泥沙留淤;若趋深走下,湍激奔腾,惟有刮除,无由淤积。”③即大水时,洪水由主槽向滩地漫延,由于滩区阻力较大,水浅流缓,于是加重了淤积。而对于河床的深槽来说,由于主流所趋,水流湍急,往往对主槽形成冲刷。黄河的确存在“大水淤滩,小水淤槽”的规律。范百禄的认识是这一规律的最早表述。
北宋年间还曾针对黄河河床的淤积问题,试图以人力和简单工具,借助水的流动疏浚黄河。熙宁六年(1073)李公义曾试制铁龙爪扬泥车。其形制是:用铁数斤打制成爪形,将铁爪系于船尾,沉入河底。船行拖动铁爪,扬起泥沙,达到疏浚的目的。为了提高效率,其形制日后又有改进,即用长八尺的木料,其上钉以二尺长的铁齿。将铁齿向下,上面压上大石头。用两船拖带铁耙,或用绞车拖曳。此法是否有效曾引起朝廷上下激烈的争论。王安石曾相信此法有效,负责试验的范子渊投其所好,谎报试验对稳定河道和降低洪水位有显著效果,后来谎言被揭穿,有关官员分别受到处分④。疏浚无疑是治理黄河的有益探索。但是,泥沙淤积沉淀是由于水中泥沙含量高,超过了水流挟沙能力的限度。而以人力疏浚,所能输入的能量极其有限。在上游被搅起的泥沙,走不多远,势必在下游再次沉积。这种方法对改善局部淤积状况,例如在运河局部淤积地段,为增加航深,可以是有效的。对于某些河口挡潮闸段的细颗粒泥沙沉积,顺流拖淤也可在一个短时段内加大过流能力。而设想由此增大黄河的过水断面和泄洪能力,则无疑是不现实的⑤。
(二)汴河木岸与水力疏浚
唐宋时期汴河是全国主要的内河航道。由于它从黄河中引水,所以也存在严重的淤积问题。著名科学家沈括(1031~1095)曾对汴河比降进行实测。其结果是,从京城(今河南开封)上善门到泗州(今江苏泗洪东南盱眙对岸)入淮口处,汴河的平均比降约为1/7760⑥。这个比降是比较陡的,因此,比起黄河来说,它的淤积是比较轻的。不过,唐宋时期汴河的淤积问题仍旧十分严重,尤其是北宋以来更加突出。当时人分析汴河淤积加速的主要原因有三个,第一,北宋建都开封,对汴河的通航要求更高,运用时间长,淤积也重;第二,北宋初年订有每年发动沿河30余县疏浚汴河的制度。大中祥符年间(1008~1016)谢德权管理汴渠等河,他经常将疏浚工人派去做其他杂务,自此变为3年一疏浚。此后甚至有20年不浚一次的情况;第三,由于汴河淤积渐高,原本南岸汇入汴河的清水小河,都不再能够入汴,而只依靠从黄河引水。由于失去挟沙力较强的清水的汇入,至熙宁年间(1068~1077)“(汴)河底已高出堤外平地一丈二尺余。自汴堤下瞰民居,如在深谷”①。在这里,王安石针对引清水入汴渠的做法,提出的“诸陂泽沟渠清水皆入汴,即沙行而不积”②的认识,阐明了清水挟沙力较浑水为大,因而泥沙不会停积的概念。对汴河的这个认识,可以看作是明代潘季驯“蓄清刷黄”理论之滥觞。
①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454。
②钱宁、周文浩,黄河下游河床演变,科学出版社,1965年,第3页。
③《宋史.河渠志》卷92。
④此事在《宋史?河渠志》、《续资治通鉴长编》等文献中都有介绍。对这一事件引发的朝廷内部两个政治派别斗争的内幕,司马光《涑水纪闻》卷15中有详细说明。可见当年政治斗争对科技进步的干扰和科学屈从政治的情况。
⑤钱宁、张仁、周至德,河床演变学,科学出版社,1987年,第500页。
⑥《梦溪笔谈?杂志二》卷25。当时实测开封上善门至泗州淮口平面距离八百四十里一百三十步,而两地高差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按每里360步,每步5尺计算,比降约为1/7760。
汴河是国家运输大动脉,淤浅散漫亟待解决。大中祥符八年(1015)曾经整治开封到泗州入淮河的一段③。嘉祜六年(1061)都水监建议,将应天府(今河南商丘)西至汴河入黄河口的一段河道,“宜限以六十步。阔于此则为木岸狭河,扼束水势,令深驶”④。即将汴河超过30丈的地方,用木料做成木岸,使河床束窄,水深加大,以改善航运状况。对这项建议也有反对的意见,但由于汴河航运地位特别重要,也不能不立即实行。治平三年(1066)狭河木岸工程完工⑤。结果“旧曲滩漫流,多稽留覆溺处,悉为驶直平夷。操舟往来便之”。狭河木岸是人工运河渠化的一个成功的例子。元丰三年(1080)又再次修整狭河木岸,并将木岸一直延伸到泗州的汴河入淮河口处⑥。在河道通过相同流量的条件下,断面宽度缩窄后,水深必然加大,对改善航道是有益的,对减轻淤积也有好处。“扼束水势,令深驶”,表明当时人已有此认识。宋代人的这个概念可以看作是明代黄河上“束水攻沙”理论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