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拒绝入内,排污口正在排放红色或白色的废水和废渣 农药瓶、包装袋以及生活垃圾阻塞在农灌沟渠中,黑褐色的水直接排进了不远的柏条河。 徐堰河的岸边伸出一根约50厘米口径的管道,正汩汩地往外排水,污水在河道上形成了一片乳白色的水面,逐渐向下游扩散。 这是大学生志愿者今年夏天调查成都市两处重要的饮用水水源地时看到的情景。 更有一个现象让志愿者们觉得意味深长:同样是在作为成都市饮用水水源的柏条河,一个离河不过50米远的乡镇水厂,不从柏条河取水,而是选择打井抽取地下水。
农药瓶、包装袋以及生活垃圾阻塞在农灌沟渠中,黑褐色的水直接排进了不远的柏条河。
徐堰河的岸边伸出一根约50厘米口径的管道,正汩汩地往外排水,污水在河道上形成了一片乳白色的水面,逐渐向下游扩散。
这是大学生志愿者今年夏天调查成都市两处重要的饮用水水源地时看到的情景。
更有一个现象让志愿者们觉得意味深长:同样是在作为成都市饮用水水源的柏条河,一个离河不过50米远的乡镇水厂,不从柏条河取水,而是选择打井抽取地下水。
2007年7月29日,一组志愿者从都江堰沿河而下,开始对徐堰河进行为期5天的徒步调查。他们发现,相比从都江堰分流出来的其他河流,徐堰河的水质状况相对较好,位于水厂取水口附近的两岸还种植了速生杨,种植区域宽约50米,成为小型的生态屏障。
尽管如此,水源地的水质仍然令志愿者们感到担忧。
这一组志愿者沿途一共调查了23个工厂和作坊。他们发现,这些工厂规模小,污水处理设施十分简陋,有的甚至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污水被直接排进徐堰河。
沿河企业的警惕性很高,无论志愿者们提出“随便参观一下”,还是“进行社会实践调查”,厂方大都拒绝志愿者进入厂区。
在一家小型钢铁厂,志愿者们还没到门口,正在扫地的门卫大老远地就朝他们摆手,不让他们靠近。
细心的志愿者发现钢铁厂有13个排污口,大的5个,小的8个。有几个排污口正在排放红色或者白色的废水,里面夹杂着废渣。
《成都市饮用水水源保护条例》第十二条明确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在饮用水地表水源保护区内,禁止向水体倾倒工业废渣、废水、垃圾、粪便及其他废弃物;禁止堆置和存放工业废渣、垃圾、粪便、油类和有毒物品。
另一组志愿者在柏条河也发现了类似的问题。
这组志愿者8月9日从都江堰出发徒步调查柏条河。他们在沿途看到,有的工厂把排污口建在树下、草丛中,十分隐蔽。有的企业跟河流几乎是“零距离”,把围墙就建在河堤上。
天马镇的童山区域集中了一些对柏条河污染严重的企业,有的工厂“白天低调,晚上活动”。村民们说,工厂排放的废水在河面上能形成一层膜,有一家工厂甚至排放出浅绿色和黄褐色的污泥。
有村民向志愿者形容,童山的上游能钓到大鱼,但下游连小鱼都钓不到。志愿者们对下游的水质进行了检测,发现PH值达到了8.7,这表明河水偏碱性,已经不利于人体健康。
有村民反问志愿者:垃圾不倒河里,那该倒哪里
在徐堰河调查的志愿者发现,农业污染是这条河的重要污染源。农村的各种污染物如人畜粪便、生活废水、垃圾、化肥农药残留等,先排入农业灌溉渠中,最终汇入河流。在灌溉渠与河流的交汇口,河水常常变色、变臭,水面上布满了泡沫。
成都城市河流研究会的专家也指出,柏条河沿线密布着网状的农业灌溉渠,这些沟渠都没有可靠的环保管理监督,事实上成了一条条排污沟。
在柏条河流域的一块农田旁边,志愿者们遇到了一位正在给稻田打农药的农民,三四十个农药包装袋被他遗弃在灌溉渠边。一路上,在沟渠、稻田、草丛中,志愿者发现了不少这样被丢弃的农药瓶和包装袋。
农民们还告诉志愿者,一亩地怎么也要用上两三百元钱的化肥和农药,而随着害虫抗药性的增强,农药的用量一年比一年多。
志愿者在查阅文献后了解到,未利用的化肥和农药会随着地表径流进入水体,是造成水体富营养化的最主要原因。统计表明,氮肥的当季利用率仅34%,农药杀虫剂的有效成分大部分进入了土壤和水里。
家庭作坊也是污染源。在某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腌制萝卜干,腌制后废弃的盐碱水等会直接排入门前的沟渠,再通过灌溉网汇入徐堰河。志愿者邱枫、李苗裔和李丽假扮商人去买萝卜干,作坊的口气让他们吓一大跳:10吨起卖。志愿者们深感这里的生产规模和污染规模不可小视。
在调查中志愿者还发现,沿途的一些养殖场紧靠河边,如在唐昌镇千夫村,有一个养着70头猪的养殖场,距河不到1米。在石堤堰水闸左岸,一个大规模的养鸡场也紧靠河岸。志愿者们认为,养殖也会给河水带来一定程度的污染。
记者在志愿者拍摄的一张照片上看到,都江堰市区的一家茶馆就建在河边,在漂亮茶馆旁边的河堤上,却是各种各样的垃圾。
两组志愿者调查的情况是,两条河的沿途分布了大量的茶馆、餐馆、农家乐,为了营造优美的休闲环境,有人干脆在河中央的岛上建起了娱乐场所。污染也随之而来。在唐昌镇北桥下游的一个农家乐,每天的客流量可达200人,其厕所就建在河边,粪便没有经过化粪池处理就直接排放了。类似这样的直排厕所在两条河的沿岸还有不少。
普通居民的生活垃圾也是河流的一个污染源。由于缺乏完备的垃圾处理设施,沿河村镇的很多生活垃圾随意堆放,不少垃圾直接堆在河堤上。张俊说,只要有人生活的地方,就有垃圾堆在河岸边。“别小看了这些垃圾。只要一下雨,经过雨水浸泡的垃圾就会被冲进河流,最终还是会污染河水。”
志愿者在调查中深感沿岸居民环保意识缺乏。甚至有村民反问志愿者:垃圾不倒进河里,那该倒在哪里?
一位志愿者说:“当工厂污染周围的生活环境时,居民们会有很大的意见,可是居民们没有想到,自己在农业生产和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行为,也给下游的居民造成了污染。”
据了解,成都城市河流研究会在郫县安龙村实施的生态示范村项目曾获得“丰田环保奖”。这个项目对农民进行生态教育、技术培训,鼓励他们减少农药化肥的使用,推广循环、生态的生产生活方式。结合调查所了解的情况,志愿者邱枫希望,这样的生态示范村的经验能在水源地得以推广。
民间发现问题,只能向上反映,等待相关部门处置
民间还有一些机构和个人对水源地污染情况做过一些调查。
处在徐堰河和柏条河下游取水口的成都市一家大型自来水厂,从水质监测报告中发现,今年4月以来,河水的PH值比往年同期有所异常。水厂估计,这是上游污染所导致。于是,水厂组织了一批工程师,先后对徐堰河和柏条河进行分段“巡河”,寻找污染源。
工程师们携带PH仪和在线监测仪等设备,对河水进行了检测。通过分段排查,他们发现了一批企业的排污行为。在位于双玉桥的第三监测点,中午时间PH值突然下降,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正在排放的工业废水管口。
在顺流而下的宝瓶口、聚源镇和双玉桥,工程师们发现水体的PH值逐渐下降。经过排查,他们发现当时沿岸的农田正值施肥季节,一些酸性肥料如磷肥、钾肥等,随灌溉渠的水流进了徐堰河,降低了河水的碱性,也就降低了PH值。
在柏条河“巡河”的时候,除了工业废水和农药化肥的污染外,他们还看到了河流沿岸房地产开发带来的建筑垃圾、过度开采河底沙石对河道造成的破坏等。这给水源地的保护带来了新压力。
不过,由于权力所限,水厂“巡河”发现的问题,只能反映给上级部门,等待相关部门采取行动来处置。
目前,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饮用水污染。记者在成都西川中学的校园网上发现,这个学校的学生在今年上半年对四川成都、巴中、南充等地的饮用水源进行了实地调查,搜集了大量真实的素材,反映出各地饮用水源已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威胁。
一些地方政府在包庇污染企业
调查回来以后,有的志愿者心里产生了阴影,“想起河面上漂浮的废弃物,心里就犯恶心”。
志愿者邱枫是在成都长大的,她说,处于长江流域上游的成都上风上水,“我们喝的应该是中国最好的水,可是没想到,成都的饮用水源都出现了这样的污染。”
调查结束以后,志愿者一致认为,水源地的保护,是地方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他们对某些地方官员的作为非常不满:“把我们这些志愿者当傻子,嘴里对我们说本地没有企业造成污染,以为我们找不到那些排污口。”
例如在胥家镇调查的时候,镇政府的一名干部热情地接待了志愿者,并拍胸脯保证:他们辖区内的河边没有一家污染企业。这名干部还说,镇里一直很重视柏条河的环境问题,并且在去年都江堰市环保局的专项调查行动中,把该关闭的企业都已经关闭了。
细心的张俊看到,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张该镇重点企业的名单,他们决定去实地调查。
在往下游走的路上,他们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异味,“仿佛口袋里的打火机漏气了一样”。原来,河的对岸是一家气体制造厂,生产氧气和乙炔,从工厂流出的一股白色废水,正在汇入柏条河。
而张俊在镇政府墙上挂的重点企业名单中,就见过这家工厂的名字。
志愿者们认为,政府的责任,还应包括让公众有知情权。
记者注意到一个细节,当地媒体在报道了志愿者们所做的这次调查之后,一个政府部门的官员给调查的组织者打电话:“不要再跟记者介绍那么详细了,以免引起恐慌”。
这个“招呼”迅速引来质疑:“公众有权知道饮用水的水质状况,这样才能形成舆论压力,督促政府和企业保护好饮用水水源。”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