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卷风 这里是两张拍摄于广州街区的照片,前者拍摄于广州市越秀区的一条老街,而后者则拍摄于被誉为“广州市最美骑楼街”的永庆坊。虽然同为街区,但是二者给人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前者虽然电线在空中打了结,店铺的挡雨棚已经褪去了颜色,狭窄的街道内挤满了游客、居民、小贩,但是人游其中,穿过拥挤的人流,听着小贩的叫卖,这一切仍然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烟火气”。
文 | 卷风
这里是两张拍摄于广州街区的照片,前者拍摄于广州市越秀区的一条老街,而后者则拍摄于被誉为“广州市最美骑楼街”的永庆坊。虽然同为街区,但是二者给人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前者虽然电线在空中打了结,店铺的挡雨棚已经褪去了颜色,狭窄的街道内挤满了游客、居民、小贩,但是人游其中,穿过拥挤的人流,听着小贩的叫卖,这一切仍然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烟火气”。
而后者虽然由知名工作室设计,复原的建筑也十分贴合岭南传统建筑的风格,其中也不乏一些精致的细节设计,可以说在在设计层面上,永庆坊的水准已经相当之高了,但是人游其中,却还是给人一种“旅游景点”的感觉,比起真正的老街区,更新过的老街区仿佛总让人感觉差点什么东西。
是啊,差点什么呢?
在搞清楚街区差点什么之前,我觉得先要搞清楚一个完整的街区应该有什么。从一个普通市民来看街区,试着想象一下,当你走在一条真正的老街区的时候,周围都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可能都是这个街区里面的街坊四邻,是来买菜的老大妈老大爷,是平时忙忙碌碌的小贩,偶尔可能会夹杂一两个像我这样“乱入”的游客,他们走在这条老街里面会相互聊天,和买东西的小贩聊,和自己的老邻居聊等等。
广州圣心大教堂附近的一条老街 摄影:卷风
其实这这些稀疏的日常中,已近蕴含了“烟火气”形成的因素,这些因素不一定建筑本身所具有的的,更多的可能是建筑之外的要素,例如社区居民间关系、居民日常活动等、承载这些活动的建筑实体等,这些要素对于街区“烟火气”的塑造同样有着很深厚的影响。因此,跳出单纯的空间视角之外,我们可以分别从 “社会结构”,“活动”,“建筑” 这三个视角试着去分析。
首先是社会结构,社会结构对于街区气质的塑造,其实在很大程度上被人所忽略了。社会结构是许多活动产生的前提条件,也是建筑设计的应有之义。走在一个都是老住户的街区与都是外来游客的街区中,给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而不同的原因就在于不同的 社会结构 。
来源:鱼儿印象文创工作室
一个都是老住户的街区,楼里的住户与住户间彼此熟悉,楼下的小贩与住户间天天见面,即使是跑腿的小工也会熟悉这里的环境。在时间的积累下,这里会逐渐形成存在着“熟人社会”性质的社会结构,熟人社会是一种社会组织,其特征是个人之间的联系薄弱,群体社会纽带会更为牢固。在熟人社会中,人们通常与大量熟人互动,但亲密朋友或亲密关系较少。这种类型的社会通常与现代的“陌生人社会”形成对比,在那里,社会联系更紧密,人们有更大的归属感和相互义务。 因此,我们在“熟人社会”结构的街区中,往往会感到更亲切。
熟人之间往往会让人更亲切 来源:美篇
其次,就活动而言,一个相互交织的社会结构往往会衍生出更多的活动,这里的活动主要指的是户外活动,当一个公共空间被使用的时间越长的时候,那么它引发的户外活动就越丰富。扬·盖尔在《交往与空间》一书中曾经将户外活动分为了三类: 必要性活动、自发性活动和社会性活动, 它们共同作用使得城市变得具有生机和魅力。
其中必要性活动是指人在日常生活中每天必须要做的活动,例如坐地铁等公交之类的活动,大家一般都是干自己的事情,很难有交集。自发性活动则是一种被环境吸引后,人主动参与其中的情景,例如你路过一个很有意思的市集,情不自禁地想进去逛逛,这就是一种自发性活动。而如果你在逛市集的过程中交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你和ta互加了微信约定下次出来一起玩,这就是一种社会性活动了。
所以,为什么一个老街区会如此富于生气和魅力,或许真是因为其中不仅仅存在着必要性活动与自发性活动,更有许多社会性活动在其中发生着,街坊间的聊天,小贩与住户的讨价还价, 这些平凡、琐碎的日常活动反而成了一个老街区最宝贵的东西。
生活见于社会性活动之中 来源:美篇
最后,这些活动还需要一个容器,那么“建筑”无疑就是这些活动发生的场所,其实广大设计师最为重视的建筑,结构,在地性之类的表达,在这个系统之中,可能也没显得有这么重要。也许只有建筑与人的日常生活紧密相依的时候,建筑才会显得很重要。
坐在墙边下棋的大爷
《场所精神: 迈向建筑现象学》的作者诺伯格提出:“建筑不再是孤立地存在,而是和自然和人类紧密结合在一起,通过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活生生的人的历史来看建筑。”建筑在这个系统中的作用, 一个就是作为时间层面上的纽带 ,建筑里的人在其中生活定居,不变的建筑将街区的过去与今天相联系起来,形成了一幕幕真实的生活场景。 另一个作用则是现实生活的载体 ,户外环境质量的高低也可以显著影响到户外生活的质量,因此,改造后的街区活动最大的优势正是在于其户外环境的质量得到了有效的提升,进而提高了我们在街区中的户外生活质量。
改造后的建筑为人提供了更加舒适的步行环境 摄影:卷风
由此,我们可以做一个小结。设计完的街道,比起老街区,感觉总是差了一种“烟火气”。而这种烟火气,总而言之,源自一种生产与生活高度自洽的街区系统。在这个系统里,稳定的社会关系与生活生产关系是这个系统的结构,通过时间的作用下,街区里的人慢慢熟悉,越来越多的社会性活动发生于其中,这种“烟火气”的感觉慢慢被建设起来。而建筑作为空间载体,既决定了街区户外生活的质量,也是一个街区历史的见证。
永庆坊内未拆除的老建筑 摄影:卷风
通过上面的讨论,我们可以知道,为什么现在很多改造后的街区反而不太像一个“街区”了。街区本质上还是街区居民户外户外生活发生的场所, 现在连居民生活都没了,那么还谈何场所,谈何烟火气呢? 但这种场所感的“遗失”其实也并不全是建筑设计师的问题,这很大程度上是规划层面所决定的。设计过的街区的定位并不再是一个生产生活的单元,而是一个能够产生经济效益的消费空间。
“新天地”(一种现代大型购物中心)的主要设计师本杰明·伍德谈及改造的方式时就毫不隐讳:“我喜爱有历史的建筑,但是我也很实际:如果一个建筑或者一个区,它有经济上开发的可行性,它就能够被保护下来,会变得热闹而重新散发活力;如果它在经济开发上不可行,它就会死掉,就不再有活力。所以最重要的是它是否有经济操作的可行性”。
上海”新天地“
因此,广大街区,尤其是有着历史文化底蕴的街区,在空间生产的过程中,开发者运用传统建筑的形象与空间布局,代表地方文化的文字、符号、意义象征等真实的地方素材,然后加上符合商业潮流的形象、符号、故事、体验等商业素材,构成了一个符合完整逻辑的“类迪斯尼空间”。这个逻辑总体而言就是,一条老街里的社会结构,社会活动,文化等要素统统被打包为了一种社会资本与文化资本,通过街区改造的后,被转化为了肉眼可见的利润,完成了低空间生产力向高空间生产力的跃迁。
北京南锣鼓巷
列斐伏尔,也就是“空间生产理论”的提出者,认为:“空间生产本质上是一种政治行为。在空间生产过程中的基本矛盾,就是剥削空间以谋取利润的资本要求与消费空间的人的社会需求之间的矛盾,也就是利润和需要之间的矛盾 。” 从 现实来看,很多街区开发的本质也就是营造这么一个有文化符号的消费空间,拿社会资本与文化资本换取利润。
其实,还是有设计师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的。前面我们提到的永庆坊,其实已经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去平衡二者之间的关系。其设计文本中写道:场地置入了星巴克体验店、创业中心、青年旅社、儿童早教中心等功能空间,也保留了老民居、老商铺、历史建筑等历史空间,新的旧城改造试图让新老“永庆共生”。不管最后给人的体验到底是怎么样的,最起码永庆坊在用实践试图去平衡二者,这是一次勇敢的尝试。
永庆坊内不同风格建筑的碰撞 摄影:卷风
在文章的结尾,我想晒一张我在央美毕业展上拍的照片,照片中的建筑主题也是做的城市改造方面的。或许到头来我们发现,在街区这样一个有着高社会性的建筑群中,建筑可能真的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它的存在必不可少,但可能也没有这么重要。那或许你会问我,那到底什么才最重要?其实我想说的,在这种照片里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真实,复活了生活本身。
摄影: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