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一路顺利地朝L书记为我铺就的仕途上迈进时，一个轰动全站的人事变动消息下发了。

自传故事 下海前后（16）科技体制改革

一个什么轰动全站的人事变动消息，值得在此提及？

原来是党的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于１９８７年１０月召开了，党的工作报告中关于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以及科技体制改革和“党政分家”的提出，全国掀起深化改革的新浪潮。长委与时俱进，改变了我们单位主要领导职务“党政一肩挑”，派来了一位具有改革精神的H主任，担任葛实站法人代表，同时宣布上级批准本站实行“首长负责制”的文件。

H主任华东某省人，当时年龄约50岁多点，与L书记是同时代的老同志。和L书记是长委“工大”毕业不同，H毕业于著名的华东某水院（该水院毕业生是长委的主要技术力量之一）。据后来他对我称，参加长委工作后，30多岁就升为处长（是当时长办最年轻的处长），带队伍到国外搞水利建设。

H主任来了。L书记不再兼任行政主任，但还是担任党委书记。同时被任命的站部副主任为储主任（储平烈士的父亲）和L1主任。政工科D科长为首的青年科长们基本没有变化。

我从基层实干到职大读书，再到技术科管理的转向后，理想和抱负，让我感觉精力旺盛。资料审查我是轻车熟路，工作完了就看报，那段时间科技体制改革信息充斥大小报刊。

站部也开大会传达国务院发出《关于进一步推进科技体制改革的若干规定》和湖北省委、省政府《关于进一步放活科技人员有关问题的通知》等文件。

1988年1月以来，长委长江科学院、陆水管理处、长委勘探队等单位“放活”科技人员的报道，以及重庆水文总站在重庆、长委水文局在海南办技术服务公司的消息，不断出现在长委的《人民长江报》上。

H主任配合全国大环境和长委的变化，针对单位事业费入不敷出的情况，提出鼓励对外接业务搞“横向收入”，对内部的外业测量队试行“承包制”。 葛实站先后建立健全科协、技协、多种经营办公室等机构和组织；行政科设立“企业办”，抽调专人办了“经营实体”，“企业办”的商店，就设在隆中路老水文站宿舍——我的住房楼下一楼。

我们单位的基层单位一般在大会后接着要开小会的，目的是讨论领会中央精神，提出具体建议措施。讨论会上，大家在议论：全站、全长委、甚至全国都在科技体制改革，我们技术科怎么办？

技术科科研室的技术分析报告、资料室的技术资料，对外可以接“横向任务”。我们管理组怎么办？

“修自行车吧”，我在讨论会上说：“我们管理组没有河道队的设备，没有资料室的资料，没有科研室的专业，只有先从小的方面来试试”。

于是，我的“自行车修理组”开张了，不过没执照，不可能上街，只对内小打小闹。

1988年4月2日，我在办公室看到《科技日报》头版文章，介绍了武汉一位中学美术教师吴敏，在找空车运货时，突然发现我国汽车空驶率47%，一年损失59亿元，随后他创办了武汉交通信息中心并成功了。我把这个剪报先向技术科领导推荐，技术科领导很支持，要我向站部说说。自从L书记接我回单位后，我有什么想法和建议，都喜欢向L书记谈。这样我到了书记办公室向L书记建议。

[1988年4月2日《科技日报》他将了运输部门一军——吴敏和他的武汉交通信息中心]

L书记看了我提供的《科技日报》文章后，说：“这个项目好。不过现在是党政分家，你可以去问主任室”。党的十三大“党政分家”的提法及这次卸任行政职务后，L书记除做党务工作外，其余时间写写技术报告，行政方面一般不插手。

H主任调来葛实站后，一直忙忙碌碌。他在社会上也有许多兼职，是“宜昌市三峡信息协会”理事长（理事几十人都是地方上的名人），政府各部门甚至穿制服的人员，也经常上他办公室找他。我一介百姓，他可能还不认识我，我也还没有资格和机会与H主任说上话。

找不找他？我犹豫了好久。

终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气走进了主任室。

（17） 副主任的点子

主任室只有L1主任在。L1副主任也是L书记“工大”同学。当时我们单位领导和技术骨干老一发的是L书记“工大”系为主；年轻一发的是政工科D科长（还是党委副书记）中专系占优。这种同学感情没有用来拉帮结派、没有违法违纪，应该无可厚非。

L1主任50多岁，南方人，说话轻言细语，一副近视眼镜，更显得学究气，但待人与L书记一样，都很和气。

L1主任热情地接待我，指着储主任的椅子（储不在场）请我坐下。

“L1主任，单位号召搞增收节支，是吗？”我问。

“是啊，全国科技体制改革，长委号召抓多种经营项目。”L1主任肯定了大方向！

“我们技术科发现了一个好项目！”我把《科技日报》登的“交通信息中心”消息给L1看。

L1认真的看了后，说：“这是个好项目！不过。。。”L1皱起了眉头；

“不过什么？”我问；

“站部没有资金投资啊！”L1说出了他的担忧。

“那怎么办呢？”我也很失望。

“你估计要投多少资金？”L1对这个项目还是有兴趣。

我信心又有了，心算了一下，说：“比照武汉的规模，起码要上十万。不过我们估算只有武汉业务量的二十分之一，宜昌只要三到五千元投资就可以了”。

“钱是一方面，关键投资了能不能赚钱？”L1又提出风险问题：“你看我们企业办就说没有赚钱，可能还亏损。估计你再要单位投钱有困难。”

“那。。。”我一听L1的话，又失望了。

L1见状，思考了一会说：“不过，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L1主任的话就像三极管中的控制极一样，控制着我的情绪起伏。

“以你们技术科或者你个人名义出去，不要站部投资的啊，就是[单位派出，资金自筹，工资照发，上交款项]的方案来试试。”L1明确说出了他的看法。接着他补充道：“你再向H主任说说看，今天H主任有事外出了，你等他回单位了再来。”

我谢过L1主任离开了。L1“单位派出”的点子是有开创性的，他属于工作仔细、善于思考、点子多类型的领导。但是，多种经营工作还是要由一把手H主任说了算。

我头脑里又出现H主任一副严肃的样子，我真有点害怕见他。但按技术科、L书记和L1主任的意见，还是要去面对他。

下午，我到街上办事，突然见到宜昌市政府红星路外墙上挂出了一副标语。

是一副什么标语引起我的注意呢？

[我突然见到宜昌市政府红星路外墙上挂出了一副标语]

（18）三本文件

我路过宜昌市红星路时，看到政府外墙上挂出的标语是：落实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科技体制改革若干问题的决定》。

我感到地方政府落实中央精神还是蛮快的，长江委虽然有增收节支、多种经营的文件出来，但感觉总是比地方慢半拍。

回单位后，同事们都说报纸登了国务院发的文，催我考虑项目怎么样了。最近报纸很多人关注，加上我上午在向L1主任汇报没有机会看报，下班前我仔细看了国务院发的文。

第二天，全站召开大会，传达学习国务院文件，同时宣读了宜昌市人民政府红头文件：宜市府发（1988 ）9号，主题是：宜昌市人民政府关于发布《宜昌市组织、鼓励科技人员、管理人员和技术工人到街道、乡镇企业工作的暂行规定》的通知。国务院文件和宜昌市文件里面都有L1主任的点子——组织派出或者带薪承包项目等，估计是L1主任学习文件在先，给我们点子在后，难怪L1主任胸有成竹，是他有政策依据的啊！

大会后又有小会的，我想在小会上把中央文件精神再学透点，就到政工科找到D科长借文件。

“D科长，能不能把今天传达的文件，和其他类似内容的文件借我们技术科学学？”我直接提出我的想法。

“怎么？落实中央精神，你们行动还蛮快呢？”D科长夸奖的口气说：“听说你们技术科也在筹备项目？到时候发了财不要忘了我们政工科啊！”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实话实说：“我想借点文件研究下。”

“好，我去找找，你等下。”D科长转身进入里间办公室去找文件，我在外面等。

不一会，D拿出三本文件给我，一本记得是湖北省委[87]5号文，一本是省政府 [87]88号“关于进一步放活科技人员有关问题的通知”，还有一本就是今天大会念的宜昌市府9号文。9号文件右上角写有“胡5.4”，估计是H主任刚签上去的。

[宜市府发（1988 ）9号文，右上角写有“胡5.4”]

“另外我想问下，我的技术职称还没有批下来？”人事和职称问题都是政工科主管，我顺便提出来。

“还没有呢，有消息要张榜公布的。”D科长答复。

自从我去年4月填科学技术干部业务考绩档案转为技术干部后，5月份D科长通知技术科S科长说根据上级电话，我符合“助工”申请条件；8月站内张榜公布《评定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名单》，我是其中二十二人之一；9月全站职代会我被选为常设主席团成员，一路上还蛮顺利的，怎么职称还没有下来？我多少有点关心。

回头总结，我竟然在政治上和性格上如此幼雌。别人在开大会，或者看报纸，开了，看了，没有事；而我总是用心在听，用心在看，容易激动,容易被环境感染，现在看起来就是“傻”，这可能与我的A型血有关。记得87年底我在技术科不甘寂寞，被建设海南的热潮吸引，就给梁湘省长写信，海南省人才交流中心寄来登记表我填了交给单位，政工科转说水文局不同意外调。就在88年2月宜昌市召开第二届人才交流大会，本人还想报名到乡镇企业工作。5月份交给市劳动人事局《关于申请到中小企业或乡镇企业工作的情况说明》，其中考虑到打破铁饭碗到乡镇企业工作，我的申请转给有关区机关后，好在没有下文，长江委会不会认为我不安心工作，而在职称问题上故意为难我？

我有时又像很有同情心的，那时报纸登河南郑州第一人民医院有个女孩出生后被遗弃，我和老婆商量后，去信要求领养，当然没有回信，不然就多了个女儿。单位有家双职工，老是打骂十多岁的女儿，其女上学和零花没有钱，我很同情，就支援钱。后来再要我也没有能力了。

不过，我的“幼雌”和“傻”，在“三大讲”已经跌过跤的，但在学校和社会多年的正面教育、熏陶下，我的个性没有改变。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社会的“不公平”事情发生，没有学会在报纸的字里行间看到它背后的东西，就像我小时侯挤在电影院售票口，许多手臂把钱递进去，虽然大家都看不清里面的人，但是相信售票员既然收了我的钱，他总会递票给我一样，我相信社会上人人都是守诚信的。

在这种信念支持下，我丝毫没有察觉，落实中央、省委、市委号召的“深化科技体制改革，放活科技人员”的文件会出什么问题。

终究，我接过了好象被D科长施展魔法的三本文件，从此在美好政策前景和人们真假“善意”期待下，被一种不愿在办公室虚度时光而被想成就一番事业的神秘力量所支配，从我向一位陌生人发出一封信开始，懵懵懂懂地一步一步地，如同当年被鼓励勇敢地提意见、勇敢地支边一样，我勇敢地跳向一个没有（法制和信用）安全感的大海，成为下海的弄潮儿。尽管下海我终生不悔，但被暗箭中伤从此污垢满面且不让再上岸，成为一个水利人后半生的心结。

（19）一把手表态

下海的曲折经历，是从1988年5月24日，我向一位陌生人发出一封信开始。这位陌生人就是《科技日报》推荐的，在“海”中创办“武汉交通信息中心”的吴敏。此前向技术科领导谈过我的设想：“先摸情况，再与H主任谈”，得到科长的支持才实施的。

6月上旬，收到吴敏6月6日写的回信。

张昌茂同志：
5月24日的来信已收，由于忙于召开全国交通信息集团会议，故未能及时复信，望谅解！
您能在宜昌设立相应机构，我们可以给予支持和认可，但望能自给自力，把这一崇高的事业搞好。
由于5号才结束会议，故会议文件在整理和打印中。有关事项待日后一并告知，若您已决心组建宜昌交通信息中心的话。
吴敏 6.6

[88年6月上旬，收到吴敏6月6日写的回信.jpg]

我读后，兴奋地给技术科科长和有关同事们传阅，获支持。

6月21日再向吴敏去信请教，不几天就收到他6月25日的回信。

这时我和科长们认为，可以向H主任提出项目建议了。如果H主任支持，就做下步工作，不支持就拉倒。

88年7月初的一天，我找准机会到了主任室。H主任正在忙着什么。

H主任一脸严肃，抬起头来问我：“什么事？”

“我。。。”，我第一次和他单独说话，有些胆怯。

“什么事，你讲。”H主任露出笑脸，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拿起桌上的烟递给我，我连忙推辞：“不会不会，谢谢！”他就自己点了一支吸了起来。

我感觉H主任不是我想象的那么不好接近，且他很认真地望着我，好象时间很紧要我快讲的样子。我立即把《科技日报》文章、吴敏来信和借的三本文件给他看，随后把技术科和L书记、L1主任的意见统统都讲了。

H主任看后，大加赞赏，说“好，可以，这个项目可以考虑，支持你们技术科在长委提倡的多种经营，增收节支方面大胆摸索，这符合中央科技体制改革精神。”
得到一把手的“好，考虑，支持”，真不容易，我轻松了许多。

这时H主任拿起9号文件递给我看：“文件我研究过的”；

“我是看文件右上角您有5月4日圈阅记录”这时我乘机提出先前的疑问：“我们不属于地方管吧？”
“我们是宜昌市委和长江委双重领导，”H主任指着文件开头的一行字：“你看，收文单位不是有[部省属在宜各单位]吗？不然宜昌市不会发文来我们单位的”。

“哦。。。”政策上我是门外汉，连忙请教：“那我们可以采取上面有[停薪留职]和[组织派出]等方法吗？”

“你先和技术科S科长们研究一下项目可行性，具体是单位投钱办公司，还是自筹资金办实体？是[停薪留职]还是[组织派出]，要技术科写个报告给站部研究定。”

“那好，谢谢H主任。”

我离开主任室向技术科领导汇报了，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做下步考察工作时，政工科D科长找我来了。

重复了。

（20） 前二次盖章

政工科D科长到办公室找到我，带点笑脸说：“三本文件学完了吧？”

“看完了，学不完啊！怎么，你要啊？”我说，我不懂他什么意思。

“技术科在筹备项目，我也要好好学习一下。”D科长笑着说。

我打开抽屉，取出三本文件。想到我下步要写项目可行性报告需要，就挑出宜昌市9号文说：“这本我复印了再还你可以吧。”“可以吧。”D科长拿着文件离开时，好象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走了。

当时我是傻瓜一个，综合后来知道的情况分析，D当时的心情是复杂的。

一方面虽然35岁左右就当了政工科科长，但科长不是他的终极目标。目前书记主任在位，起码还要七八年才退休，七八年后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一定能接班。

当时30—45岁之间潜在的竞争者中，党委职务至少有2—3人，其中有一位和我们一道招工来的男同事F，进单位前就是党员，一直在政工科工作，年轻有为，工作勤奋，口碑也较好，似乎就铁板钉钉的是政工科长接班人。没想到在85年我读职大单位提干期间，政工科正副科长竟然被D和W取得（足见D等功夫了得），F虽然也提为科级，但是被挤到“工会主席”去了。但F一天不走，D就一天不得安稳。

如果D窥视未来行政一把手的话，前面说的科班出身的技术科S1科长等，其中包括他圈内的二W和L书记接回单位工作的我，都有可能与他构成竞争。像他这样“媳妇熬成婆”何时才是出头之日？

同时他应该在考虑，现在技术科安排我下海办项目，这与L书记培养我的前景有什么关系（其实最应考虑的是我自己，而我却忘到九宵云外了），他似乎像一直着潜伏观测黔驴动静的老虎，希望从试探转为进攻，找准机会能够把我吃掉最好；另一方面他的心里痒痒的：中央深化科技体制改革精神来了，鼓励放活科技人员，像技术科有计算机科研室资料室可以对外收费，或者抽调人员办项目等，这样都有收入了，他为什么就不能一试？政工科是不是也可以参加项目呢？以上两方面，他都需要研究下海的政策，知道将来我会以何种方式下海等等，这也是他作为政工科长要研究的业务。因此D科长收回文件后，结合当前形势和问题，认认真真地埋头研究了好多天。几次我路过政工科看见了这一幕。

中央一号召，D科长也坐不住了，何况我中学起就习惯了，只要领导和老师一号召，我马上紧跟。现在上到中央下到长委及本单位领导都号召搞什么多种经营项目，我走在前面是好事啊。再说L书记、H主任、技术科长们都支持自己搞第三产业，在科里我反正是富裕人员，出来试试没有什么不妥。丝毫没有想坐办公室多好，将来按部就班当工程师、科长等等。

技术科两位科长听我转达H主任“先研究项目可行性，然后技术科写个报告给站部”意见后，立即安排我下步工作。

7月8日，S科长对我说：“从现在起，你就抽出来，专门做项目筹备。我来通知管理组组长，你的工作由管理组其他七位同志代下劳。”转身令我到交通局作摸底调查。我问“要不要站部开介绍信？”S科长说：“我陪你去主任室去办。”

主任室里H主任和储主任同志等都在，听S科长说安排我做项目考察开介绍信，主任们还开起了玩笑，同时拿出介绍信，要我自己填写内容，管公章的同志取出象征“权利”的公章，在红色印泥盒里蘸了两下，朝介绍信落款处盖去。这鲜红印章的红五星，代表“法人”的光辉，照耀着我的未来之路。

[88-7-8考察项目法人单位介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