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辈子的努力,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像个人样”。这是某位大师理解的人的“使命”,由于此说过于低调,有志之士表示了强烈的鄙夷:“蝼蚁尚且苟且偷生,如果人活着就为了那么点目的,跟一张卫生纸又有什么两样呢?”反对者可能把“人样”理解成卫生纸的模样了。其实,每个阶层对于 “像个人样”的理解实在是千差万别,对于上街要饭的人来说,不被人吐口水就是“人样”了,但对于锦衣玉食、欲望无端的人来说,不能用燕窝漱口始终是一种遗憾。
这是某位大师理解的人的“使命”,由于此说过于低调,有志之士表示了强烈的鄙夷:“蝼蚁尚且苟且偷生,如果人活着就为了那么点目的,跟一张卫生纸又有什么两样呢?”
反对者可能把“人样”理解成卫生纸的模样了。其实,每个阶层对于 “像个人样”的理解实在是千差万别,对于上街要饭的人来说,不被人吐口水就是“人样”了,但对于锦衣玉食、欲望无端的人来说,不能用燕窝漱口始终是一种遗憾。
所以,“像个人样”是所有人共同的梦想,但梦想的内容却又风景大异,这位大师的话也因此变成了绝对真理,也就变成了一句废话。
有意思的是,在吃和住两个方面,阶级之间的差异却是相当的小,甚至有返璞归真的嫌疑——越来越多的城市富人希望吃得像个农民一样,住得也像个农民一样。比如说吃,城市里的报纸高频率在报道各种各样的有毒食品,比如有毒的大米、有毒的酱油、有毒的鸡鸭鹅鱼、有毒的蔬菜水果、有毒的自来水,等等,所有你能想象到的、可以果腹的东西,几乎都能给你找出一两个毒出来,几乎到了“无毒不食品”的地步。因此, “绿色食品”、“农家乐”大受欢迎,已经洗脚上田当了城里人的“前农民”恨不得又退回到深山老林,吃些苦荞粑粑了事。
住的方面。搞套别墅才是身份的象征,少了四层你还不好意思跟人讲。别墅的可炫之处何在?何故让众生趋之若鹜?一是依山傍水。推开窗就能看见独木舟驶过(也有可能看见的是邻居正往河里倒垃圾),早上不是被闹钟、而是被小鸟吵醒,最好能有小鸟飞进房间来拉泡便便,那就真能证明此地的生态环境好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境界。所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世外桃源算啥?世内桃源才真牛!
还有人向往高尔夫景观别墅,以家里蚊子多而自豪(据说有一个叫做“蚊子指数”的东西,哪个楼盘的蚊子多,就证明该楼盘更原生态)。“谁说高尔夫球场破坏生态?蚊子不是活得很好吗?”
二是陈设豪华。意大利的家具,日本的电器,美国的马桶,少一样还叫生活吗?目的是什么呢?站着、坐着、躺着、趴着,甚至蹲着、跪着都舒服,最好便便的时候都能召开视频商务会议,保证自己决胜于马桶之上。
三是安全、尊贵。门口都有保安,见了宝马敬个礼,见了奥拓来脾气,要是“闲杂人等”就气死你。你看,开着宝马的你多有面子啊。还有,别墅一般都设有宽敞的会客厅,逢周末或重要节日,邀几个亲朋好友来搓搓麻将、跳跳探戈,成功人士的形象不仅跃然纸上,还跃然脸上。哪像那些住公寓楼的人,来了客人却只能坐在沙发上嗑嗑瓜子、抠抠脚丫,吃完饭、看完电视就无事可做了,跟个碌碌无为的小市民似的。
等等。
仔细考察完别墅的以上卖点,你是否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对,从功能上来说,别墅和农民房、尤其是山民房,何其相似乃尔!
先说依山傍水。在山清水秀的农村,房子一律地依山傍水,溪流里至今可以洗衣淘米,山上至今可以摘野果、采蘑菇,哪像别墅区都是死水,一律假山,有山水之态,而无山水之乐,实在与画饼充饥无异。
再说装修豪华,那只是形式,目的在于舒服。农村的房子,条件好一点的,一样电器俱全、网络畅通,再加上一些个性装饰,真是要多养眼就有多养眼,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第三,安全。农村是熟人社会,要偷东西都不好意思下手。所以,安全的问题甚至是一个懒得去理会的假命题。城市别墅里的防盗措施再好,哪比得上根本不用防盗?
诸位可以发现,农村住宅唯一缺乏的一点,就是“尊贵”。何为贵?事因难能,所以可贵,城市别墅的尊贵感,源自对稀缺性的自然资源和私人空间的占有,好比说,你居然能在南极吃到北极熊,居然能在北极吃到企鹅,真是太让人羡慕了——即使你在北极吃到的企鹅和南极人吃到的企鹅没什么不一样,但经济学家认为,你就是掌握了稀缺资源的达人,而在普通人眼里,你就是贵人。
为了理想,你我努力奋斗、悬梁刺股,从农村一步一步爬进城市,终于在身心疲惫、周身毛病之后,在这个城市获得一点可怜的“空间”,获得或多或少人的尊重,到头来我们却发现,自己想要的理想生活却存在于被自己抛弃的农村。
鲁迅说,人就像苍蝇一样,不断地起飞,不断地绕圈,结果还是会飞回来,停留在臭鸡蛋上——既然别墅只是“农村的房子搬到了城市”,当初又何苦耗尽汗水,非要往城市里钻?
发展中国家的一大特点就是大规模城市化,所有资源都往城市里集中,留下日益破败的农村,供人凭吊。但在发达国家,“城市里工作、农村里生活”才是理想模式。既然已有榜样可供学习,中国的城市、农村建设为何还要继续走弯路?
这个问题,别墅的开发商很懂,所以他们把农村式的居住理想搬到了城市;当权者却不懂,所以他们把农村城市化,直到人们心目中,再也没有理想家园。 (文/杨学涛,此文发表于成都《头等舱》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