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抽刀断水

黄河，中华民族的摇篮

1997年10月28日，黄河中游最后一段峡谷的出口处，全国瞩目的小浪底工程大河截流成功。我亲眼目睹了那一刻的激动，虽然没有气势恢弘的场面，但我的泪水随着那升起在飞扬尘土中的五星红旗夺眶而出，我清晰的知道自己的今生将融入到这异常艰苦而壮美的事业中。

一个曾经入驻过53个国家和地区代表的荒凉山谷，因为自己的身临其境而显得如此亲切。又一年后，我终于参加到它建设中去，成为山谷中的一员。那之后的岁月，有太多的事情在我身边发生。在满山野枣和柿子红上枝头的时候，我看到的不仅仅是跳跃的松鼠和逆波的鲤鱼，还有那从26米高处失足落下的工人被罗纹钢穿胸而过的残酷。这样的事情还在延续，直至我离开那里以后，终又传来消息：我曾经工作过的处室的处长、副处长，还有另一位处长，在一个傍晚同时长眠在了那热烈而荒凉的山谷。逝者如斯夫，为了黄河的抽刀断水，许多的人来了，许多人离开了，但我还快乐的活着。

二、在水一方

陕西的南部也有山清水秀宛如江南之地。此地南依大巴山北坡，北靠秦岭主背，汉江由西向东横贯。站在江边看那幽蓝而又碧绿的江水缓缓而去，伴随着水面上扑打着翅膀迎风而起的白鹭，我几乎以为到了江南，一闪而过的就是“西塞山前白鹭飞”的诗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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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便在那小船上来回穿梭中一天天的流淌，然而工作的环境却异常艰苦。这也是想起这里的原因万余平米的坑中，二十几台钻机日夜轰鸣，使得整个环境全成了白雾弥漫的战场。在那里半个小时出来就成了白胡子老头，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洗上一个澡了。后来终于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店，名字叫“在水一方”。在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中，我知道了那是一个可以洗澡的饭店。于是这里便成了我流连的地方。那段艰苦的时光中，偶有小鸟从我住的地方破损了的窗子飞入，先后有七八只吧，曾养过一只，其他的全都放了。那只饲养的小鸟在我离开的时候也还给它了自由。

三、手到擒来
湖南的常德本是一个非常富有古韵的地方。没到此处之前还记得湘西有悍匪，知道有抢劫被毙的张君（嘿嘿），到了以后看到“凤凰”，突然想到这里应该是沈从文的故乡了，依稀记得屈原先生曾在湘西写下了《九歌》，而且也是桃花源的所在。
坐上湖北称作“麻木”的蹦蹦车，沿着沅水旁蜿蜒的山路一路而上前往麻洢洑，就离古老的凤凰城不远了。麻洢洑是一个小镇，镇上没有沈从文书中那沾满绿苔的石子路，也就没有赤脚的姑娘走在带有绿苔石子路上肩上挑水的担子发出的吱吱呀呀，我也终没有寻到那卖线头的美丽姑娘，却也聆听了夜晚潺潺的流水声中桃花慢慢绽放的声音。清晨弥漫的是薄雾，在凉意的早春三月中，耳听江中小舟的欸乃，目视江边悠悠洒下的桃花，还真有点落英缤纷的味道——其实这里离张家界也就只有三十公里，我终未能去过。

在整天忙于和当地部门谈判的唇枪舌战中，我异常疲惫。经常是以一对四，但最终的结果还是我胜利了，多收了三五斗——我在自身支出几乎没有增加的情况下增加了合同额16万。总之湘西之行还是比较愉快的，除了那次真正的“手到擒来”。
在常德往麻洢洑的路上，连日的疲惫令我昏昏欲睡，于是跑到中巴车的后面开始打盹，我的一个弟兄在车子前面。平日里我对钱包等异常警觉，总会把钱换到靠窗户那边的包里，但那天实在太累，还没打算别的就睡着了。忽然间售票员将我唤醒：“哎哎，你钱包是不是丢了？”我一摸口袋，MD，一个大口子，钱包已然不见！我赶紧：快停车！怎么回事？她说，刚才上来两个人坐在我旁边（中间过道的长板凳上），一会儿就下车了，好像是偷了我的钱包。叫了我那弟兄问他是否知道，他说好像是一男一女，他依稀还记得模样。我说好，跟我下车。从车上下来到那俩人下车的地方已经有七八百米之遥，我俩跑过来问问周围坐着打牌下棋的老乡，均说没有看到。那男女下车的地方是一个向下的山坡，沿着路下去就是山包了。我返回到主路上继续往前走，突然，啊哈哈，一男一女从山包后面转了出来！凭直觉我就知道肯定是这两个，于是悄声对我那弟兄说：别喊也别动，装作没看见，靠上去再说。没想到那两个也甚是狡猾，抬头看到我们时撒腿就跑，而且分开，那男的转身跑回山包后，女的往另一方向逃去。我反应很快：抓那女的！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感觉就像是猎豹靠近猎物后的突然爆发，那女的摇摆了马尾的头发玩命的跑，我以几乎前所未有的速度追上去。良好的身体素质终于有了作用，百米之内我就追上了，伸手拽过她的头发一下就放翻在地。

抓住以后那女的也就不跑了，不停的分辩说：“我又不认识他，你抓我干什么”等等毫无逻辑的话。这时四周的人逐渐围了上来，几十人把我们三个围在中间，纷纷说不关那女子的事。我说：“好，等警察来了她就认识了。我所要的只是我的身份证。”我那弟兄见机行事的本事还是有的，掏出一包烟四处散发。忽然又来了一人，说是村长，然后说他去找找人去，说那偷儿便是本村。一会儿功夫，村长还没回来，3、4辆摩托车赶到，每辆车上都有两个人下来，嘿嘿，一群小痞子，有七八个吧，挤进了圈里。为首的一个猴儿脸过来对我说：“你做什么？！放开她！”那女贼看到来了帮凶，居然转身要上摩托车开溜。面对围上来的一帮人，我一把将其拽回，大吼一声：“别动！再动老子打死你！”转过来指那猴脸鼻子：“你小子也别叫，没你鸟事！”好笑的是围上来的痞子们虽气势汹汹进来却忽然矮了下去。
被人群包围的感觉加上时间久了情况依然不妙，而且远处那中巴车上还有我们的包。我只好拿出电话拨打110却无法拨通，干着急也没办法。
（白：后来我才知道，拨打110在全国都是不用加区号的，那天我还不知道，加了区号以后的声音是：对不起，您没有拨打这个号码的权限）
尽管如此，我只好对着手机大声的叙述着经过，而且旁边居然有人告诉了我这里的地名叫“酒铺岗”，哈哈。最后说了一句“谢谢”便假装挂机了。转头对那女贼说：“你如果现在把人找到，钱包还我就算完。要不然等警察来了看你认不认识也行。”
在人群中与人对峙的感觉很不爽，虽然我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未免有些心虚。丢失的包里钱不多可有我的身份证、驾照和几万元的发票。能否找来根本就是未知，空城计也唱不了多久，而且我们坐的中巴实际上是今天最后一班……就在我急速想着办法的时候，那猴脸儿忽然开口了：“哥们，借个地方说话。”
嘿嘿，居然这样就解决了！哈哈哈哈！
我那兄弟看着女贼，他把我拉到旁边的小商店里屋。问能不能不叫警察来了，如果给***（我没听懂的名字）那小子留200“不空手的钱”，他可以把钱包帮我找回来。我说行，出门在外，互相照应，可以交个朋友。然后假装再拨打电话说我已经自行解决不必出警。那猴脸挑个拇指：“好，痛快！”马上从外面喊了个人进来说了几句。
几分钟后，那男贼挑帘进来了，叫了猴脸一声大哥。靠，那猴脸果是头儿！那头儿说：***，去给这位大哥赔个不是。说罢从他自己兜里掏出我那刀痕累累的钱包给了我。我恨得牙根痒痒，但又无法，伸手冲那猴脸：“钱是小事，留给兄弟几个买包烟；赔不是就免了，不打不相识，行，你也痛快，来，今天张某交了你这个朋友。”
那猴脸攀着我的肩膀走出小店，要那店老板拿了一条烟来硬要给我（靠！感情也是个黑店！），我让我兄弟拆了分给周围。猴脸拍着我肩膀：“大哥！咱们就是兄弟了，我叫***（也没听懂），以后到酒铺岗来找兄弟，咱们喝酒吃肉一起痛快！”

回到中巴车，那车居然还在等着我们（大概四十分钟），而且有的乘客还帮我打电话报警了！我们还在和那帮人纠缠的时候，车曾经要走，有两位姑娘说在车上丢了东西车主也有责任，不能走。
这些令我很是感动。我数了一下车上有十几个人，跟大家说：对不起了各位，耽误大家时间了，感谢大家理解。车到一个还像样的商店时，我说等我一会儿，下去按照人数分别给男女乘客买了烟、饮料拿上来分了。司机说：兄弟你**人吧？我说：是。他说一看你就像。车厢气氛巨好，大家纷纷开聊，一个主题就是——我运气实在太好了。

哈哈。

四、千钧一发
偏关，五代北汉天会元年筑寨，其地东仰西伏，如人首之偏隆，故名偏关寨，宋以寨属火山军，元升寨为偏头关。偏关与雁门关（又称西陉关）、宁武关合称“三关”。我小时候熟悉的故事便是“杨六郎镇偏关”了。
实际上古代的山西，作为军事国防上的重地而多出军人。中国历史上的名将，祖籍山西者几乎过半，如战国的廉颇、李牧；汉代的卫青、霍去病、李广；三国时的关羽、张辽；唐代的尉迟恭、薛仁贵；宋代的杨业及其杨家将、狄青等等均出自山西。
当然，据说俺的祖先也是从山西大榆树下走出来的，嘿嘿。其人为黄帝第五世孙，名曰台骀，因作战骁勇，善用长弓而被赐姓“张”，此为张姓起源。而张姓的祖庙便在山西太原以南三公里处的王墩村，可惜我没有机会去看过。

今日的偏关，荒凉异常，水土流失严重。世行贷款在这里有一个水土保持治理的项目。而在此之前世行的考察报告结论为“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来到这里曾听到一个故事：
有人在偏关境内看到一只兔子捂着肚子拼命的跑。便问那兔子何故。兔子答我要解手快坚持不住了。人问：何不就地方便？兔子答：不行不行，此地太差，必要翻过偏关方可。这“兔子不拉*”的荒凉就是今天偏关的写照。（奇怪的是光秃秃的山上常有山羊在啃掘草根，而且据我所见这里兔子、野鸡、山鸡多得很，怪哉。）

（荒凉的今日偏关）

正是由于水土流失如此严重，才有了我在山西境内的千钧一发：
连续两天的阴雨绵绵使得大地变得湿润。我与同事、当地老乡三人驱车前往大同办事。因为常年少雨，干枯的河道便成了交通要道。平日里从河道里开车走过便很有大漠风沙的感觉，尘土飞扬风吹不去。但那天却是出奇的好，河道是湿润的飞不起尘土了。
好不容易从一处堤岸下被老乡用拖拉机给拽了上来，很感谢的给了10元钱。走的时候回头看，那群老乡继续向那堤岸上坡处泼水以保持泥泞！登时满肚子的骂娘：生财有道。一边嘟囔一边继续在河道里赶路，忽然我同事把车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什么玩意？？？？？
前方几十米左右的U型河道中，黑压压的物事充满了半个河槽，非常之黑，黑得发亮，象是固体却在向我们移动，而且速度很快。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南美洲的人蚁大战：成千上万的蚂蚁抱成团前进，所到之处只留下枯枝和白骨。
转瞬之间，那弥漫了河道的乌黑已经汹涌至面前，我和同事还在好奇地注视分析着那东西，幸亏车内有一个当地人几乎是声嘶力竭的高喊：“快走！快走！上岸！”我的同事反应还算神速，放了手刹，挂档，油门，猛打方向冲上了旁边的堤岸，万幸的是那一段堤岸尚算平缓，没有因为泥泞而将我们留下。在车身转过的瞬间，我们终于看清，那张牙舞爪的黑龙就是泥石流！

心有余悸中我们下了车，车厢左侧后部一人多高都已经是泥迹斑斑，看着面前近人高那滚滚而过的泥石流，轰隆的巨响声中石块、泥浆、枯枝败草汹涌而下俨然也有那么一点惊涛拍岸的壮观，转瞬间整个河道全是它的肆虐。我们相视而笑：几秒钟的时间内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只能说三个人死里逃生。我忽然想起一个师兄（也是同事）几个月前就在二滩遇到了滑坡，泥石流将他年轻的生命无情的淹没，直到七天以后人们才在河的下游找到了浮出来的他。那一刻，活着就是幸福的这句话再一次在我脑海中闪现。
被困在河岸三个小时以后，我们从旁边的庄稼地里辗转被拖拉机拖了上来，终于上到了公路。事后明白了，因为几天的大雨使得那里松散的山体崩塌，洪水携带着塌下的石块泥浆冲进河道，而我们看到的黑亮的前排是最轻的因而浮在表面的枯枝败叶和烧过的草木灰。而当时的千钧一发远不是我今天坐在电脑前能够再次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