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说 艺术创作来源于现实生活 ,现而今,我们常见的古画也有对应的参考对象。 如 滕王阁 、
我们常说
艺术创作来源于现实生活
,现而今,我们常见的古画也有对应的参考对象。
如
滕王阁
、
岳阳楼
、
金明池
等等,那都是画家笔下曾经盛极一时的亭台楼阁。
这些古画中的建筑,几乎构造了我们印象中的东方天庭,而
这些建筑其实也是画师对生活中建筑的描绘。
正如我们复建了不少来源于古画的建筑一样,画也反映了现实生活中的建筑形态。
而有这么一个建筑,也不知道是画师参考了它,还是工匠参考了画。
总之,它就这么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告诉你所有的画作都有本可循。九百多个春秋,并没有洗去它的华美。
虽然谈不上是多大的都市,但也绝不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
它出现前的一千年前,这里出过一位名叫
赵云
的将军,这个将军的名字国人皆知。
他临阵前的一声呐喊:
“我乃常山赵子龙”
,让这座城市的姓名在此后的两千年永久与他绑定。正定古城中至今仍有为赵云将军所立的庙宇。
当然,
常山
这个汉代称谓已经消失在后世的名称沿革之中。
后来,这位将军的故乡叫过
真定
,叫过
正定
,但始终不曾变过的,
是自古而来沾染着英雄气的土地
。
正定,河北省石家庄市北面十五公里,西望太行山,南临滹沱河。昔称
“燕南古郡,京畿屏障”
。
这座城市,或许正是有赖于自古而来的名人效应,在这片华北平原上始终流传着故事。
滹沱河畔的兵戎与征伐,宫庙林立的城市布局,正定的一砖一瓦都是华北城市雄浑气魄的见证。
而
隆兴寺
,就是这座城市中依然留存至今的活历史。
隆兴寺始建于隋代(时称龙藏寺),唐代改名龙兴寺。而我们
如今看到的建筑格局主要建成于北宋
,后世修缮并未对主体格局有太大改动。
开宝二年(969年),
宋太祖赵匡胤
敕令于龙兴寺铸
大悲菩萨金身
,并盖
大悲宝阁
,以此为主体,前后延伸中轴线,形成了南北纵深、规模宏大的建筑群。
至元代,皇室曾多次赐金重修,规制完善。这期间重修大觉六师殿,更增补了造像,僧徒可达一百二十五人。明代,除修缮外,还
增建了弥陀殿、典师殿、净业堂、祖师殿、伽蓝殿
等等。
清代,康熙年间增补了西路行宫,乾隆年间则揭瓦重修,修正中轴,重塑塑像。
此后隆兴寺都经历了不少残毁与修复,如民国年间坍圮的大觉六师殿,建国后对大悲阁残毁部分重新修造等等。
大觉六师殿的遗址,仿佛也在告诉我们,这座古寺已经历过多少风云变幻,而这些存废 都是这座千年寺院的历史经历。
或许大家对寺庙的印象主要集中在几种固定的建筑,诸如大雄宝殿,天王殿,山门,藏经阁等等。这是许多寺庙的基本配置,但却与前朝寺庙的布局并不一样。
隆兴寺与我们所见许多寺庙不同,中轴线一路的建筑可以用
“高潮不断”
来形容。
隆兴寺主要建筑自
三路单孔石桥
向北,依次为
天王殿、大觉六师殿、摩尼殿、牌楼门、戒坛、慈氏阁、转轮藏阁、康熙、乾隆二御碑亭、大悲阁、御书楼和集庆阁、弥陀殿、毗卢殿、龙泉井亭。
这其中的一些建筑拿出来,都可以作为许多寺庙的正殿了。
正是这种格局上的紧凑感,重叠有序,主次分明,为整个隆兴寺造成了一种游览上的跌宕起伏,因而,隆兴寺可以成为
宋代佛教寺院建筑布局的重要实例。
但相较之下,我们又并不会在东方建筑体会到进入教堂的威慑之感,这是由于中国建筑独有的院落布局,让建筑的情感表达从单体建筑拉长到了
整个建筑群的协作。
庄严的大殿并非单独出现,而是成为起承转合中的高潮部分。
如果说教堂是一个重音符,那么中国的进院其实就像是
一首歌。
当我们实际走进这座寺院的时候,其实就像进入了一支交响乐之中,有起始,有铺垫,有高潮,有收尾。
“启奏”“灵动”“庄严”“余韵”“自然”
,各有各的负责人。
而其中负责
“庄严”
的,主要是由
戒坛、慈氏阁、转轮藏阁与大悲阁
围合的一组院落。
这组院落由大悲阁为主导,将寺院的朝奉推向了最高潮,也是全寺最为高耸的部分。
即使这组建筑不附加任何宗教功能,单纯由建筑提供观感,那也是压迫感十足的。
摩尼殿,正是坐落在大悲阁为主导的院落之前,它的位置在中轴线前半部,南为大觉六师殿,北为戒坛前牌楼门。
于1.2米高的砖砌基上布置殿身,四面设踏道供进入殿内。
独特的造型让它成为整个院落中最为灵动的一个。这里的灵动并不是说摩尼殿建筑本身非常奇异,而是指摩尼殿的建筑样式最富有美感。
在保有隆兴寺建筑整体基调的情况下,摩尼殿最为多变。
在摩尼殿的所有题记中,最重要的是宋皇祐四年的题记。它证实了摩尼殿为该年所建,解决了学术界长期以来关于摩尼殿创建年代方面的争论。
摩尼殿建于北宋皇祐四年(1052年),距今969年,也是隆兴寺现存四座宋代木构建筑中惟一有明确纪年的。
与许多大殿不同,
摩尼殿需要先从屋顶开始看
,屋顶样式决定了它的整体构架区别于传统的大殿。
重檐歇山顶绿琉璃瓦剪边,殿四面正中又各出一山花向前的歇山式抱厦,从空中俯瞰为十字形。
实际上歇山顶与重檐歇山顶都很常见,摩尼殿胜在四面抱厦为大殿增加了前奏,这种形制让大殿显得厚重而不呆板,华美而又独具风味。
《诗经》中描述,
“如鸟斯革,如翚斯飞”
,如果用在这座大殿上,可以算是形容的淋漓尽致了。
为了承托这样的屋顶,摩尼殿的柱网结构也十分取巧。大殿柱网被称为
“副阶周匝金箱斗底槽”
式,用柱
七十根
(这其中还包含了南面抱厦内檐柱二根)。
内圈金柱八根,前后两置,用以
支撑梁架及屋顶,作为承重的支柱。
而这样的柱网的布局下,殿身得以形成
面阔七间(约33米),进深七间(约27米)
的宽敞内间。
除此之外,又包含了南抱厦三间,东西北三面抱厦各一间。
这样的布局,让大殿在符合营造法式的基础上,又增添了更多的室内布局可能性。
柱网的布置,也同样对梁架结构提出了不小的要求,宋《营造法式》中所述抬梁式结构,就是摩尼殿的主要构造。
正如梁思成先生所说:
“梁架的结构较为清式轻巧,而各架之叠处的结构、叉手、驼峰、襻间等等分配,多与《营造法式》符合。”
首先看大殿内部梁架,内金柱由普拍枋、阑额、四缝梁架、榑、襻间连接,组成摩尼殿上部主要承重大木构架。
外金柱二十二根,由内外金柱间的乳袱连接,与中心的主体梁架构成殿上檐的木框架结构。
而下层檐柱三十八根与外金柱之间也用乳袱连接,使下层檐木构架与上层檐木构架共同组成一个完整稳定的木框架体系。
如果将摩尼殿看做一个公司的组织架构,那么上下梁架我们大致可以理解成
公司的上下级
,内外圈柱网则可以理解为
公司的核心与外部对接部门。
由上到下,由内而外,张弛有度,沉稳内敛,最核心的部分为栋梁之用,而最外层则向内起拱卫之用,上级带动下级,而下级也在各自的岗位有条不紊。
这样的结构,我们只能感慨九百余年前的古人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高的技术层面。这个技术也并非教条,而是与大殿的功能和艺术完美结合,互相辅成。
斗拱即宋营造法式所述铺作,这一重要部件在摩尼殿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用量上,上檐、下檐、内槽斗供共计一百二十七朵。其中下檐一圈六十七朵,上檐三十八朵,内槽二十二朵。可以说丝毫不吝啬斗拱的铺陈。
在用料上,斗拱依然硕大,将摩尼殿与后世明清建筑相比,可以说几乎不在一个层次上。
而按类别划分,则有多达二十余种不同样式,但大体上选用的斗拱都是五铺作偷心造。这些铺作按各自功能,用在三个不同的位置,即柱头铺作,补间铺作和转角铺作。
上下檐铺作皆为单抄单下昂,内檐出双抄。补间和柱头部分铺作还用了45度斜拱,构成了摩尼殿结构上的又一特点。
摩尼殿的斗拱普张且种类选用繁多,不仅在承重上具有不可或缺的功能,且补间斗拱的出现,斜拱的出现,都标志着宋代建筑已经更注重外观的华美。
木构架承托起大殿的主要结构,那么骨架中就需要填充“血肉”了。
殿身与四面抱厦形成了十六个凸转角和八个凹转角,斗拱间安窗,抱厦则安格扇门,其余地方由厚实的墙体填充。
整体屋面就显得十分厚重,这就导致大殿内部区域所受到的光线照射被人为地修改了。
不论一年四季如何变化,光线都只能照射到抱厦及部分区间。这使得走入这座大殿的时候,在抱厦的窄小处,光线是足够的,不至于幽暗不可视。
而殿内宽大的空间被刻意做成阻隔直射光线的暗处,在氛围上保证了佛龛的神秘,也让整个大殿保持了威严的宗教氛围。
和谐的比例关系,也是必不可少的。醇和的宋代建筑,已由雄浑的唐构转变为更注重装饰的殿宇风格,褪去了大唐的豪迈,却依然保留了稳健的构造样式。
柱头依然有卷刹,侧脚与生起也依然可以看出自唐代以来沿袭的建筑特征。
在梁架举折上,摩尼殿不如唐代建筑平缓,而是相对来说更高。但这种高度却也并非陡斜如北京太庙及太和殿一般,而是保证了宽敞的出檐与舒朗的屋脊。
对此,梁思成先生曾说:“那种画意的潇泷,古动的庄严,的确令人起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尤其是在立体布局的观点上,这摩尼殿重雄伟,可以算是艺臻极品,而在中国建筑物里也是别开生面。”
看向大殿内部的陈设,回归其本身功能,殿内正当中的 九间 内槽,有宋代塑像,一佛二弟子像与明代补塑文殊、普贤二菩萨。
正中间为释迦牟尼像,东侧弟子迦叶像,西侧弟子阿难像。两侧的文殊、普贤二菩萨像结跏趺坐于束腰须弥座的仰莲座上。
内槽背壁的北面,通壁塑一座彩绘悬山。这块偌大的悬山塑像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
两侧突兀的山石间罗汉静修,护法天神踏于祥云之上。画面中间则是悬山中间龛内的倒坐观音像。
观音头微向右侧,身稍前倾。其细眉之下一双智慧深藏的眼睛微俯视,恰与礼佛者仰视时形成了感情的交流。
她人格化的仪表,使得整座殿堂乃至整座寺院弥漫了温馨亲切的人性精神。
这一艺术上的突破,使宗教概念与世俗生活交融一体,取得了完美的艺术效果。
鲁迅先生就非常欣赏这一艺术珍品,1923年曾于北京山本照相馆购得此像照片,并把它视若佛教美学佳作,陈放于自己的书案上。
四抱厦绘佛教护法神“二十四尊天”,殿身檐墙内壁绘佛传故事。
描绘了释迦牟尼降生、出家苦行、成道、涅槃整个过程,称《释氏源流图》。
这座大殿可以算是为数不多宋代建筑中,体量较大的一座了。
非常幸运,在整个隆兴寺建筑群中,也依然保留有不少宋代的遗存,如转轮藏阁与其中的转轮藏,大觉六师殿遗址台基等等。
摩尼殿自建成后,历经了四百三十四年至明成化二十二年进行了一次比较全面的整修。
二百多年后,至清康乾时期又进行了较大的维修。清道光二十四年进行了上檐脊部的局部落架和瓦顶翻修。
1977 至1980年的落架复原性重修,是历次修缮中最彻底的一次,也让摩尼殿重现了昔日的荣光。
隆兴寺历代的变化,其实也反映了中国地表古建的命运走向。这片大地上的朝代兴衰,寺庙毁建,又何尝不与家国相通呢?
而正如描绘这些建筑的画作一样,有些建筑我们依然可以步入,而有些则永远地归于历史的尘埃之中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走在最前面的是我们的思维,我们力求创新而与时代相融。
或许我们可以走得很快,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于历史中停滞下来的建筑,我们才有了上下五千年完整的史书与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