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井下初体验（四）

平巷的顶板已经出现较多的裂缝，浆皮也出现了大面积的脱落。还有很多浆皮粘连在崩裂出来的锚网上，悬挂在上方，随时都可能坠落。老刘师傅拿起手中的钢钎，对着几处即将脱落的浆皮捣过去，边捣边说，这叫“敲帮问顶”，似坠非坠的浆皮威胁最大，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发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提前把它处理掉。

敲帮问顶这个工作，是贯穿在整个当班任务中的。在复杂的条件下施工时，每个班都会安排专职的工人干这个事。这确实是个体力活，数小时都在仰着头东敲西砸的，脖子、眼睛、肩膀都受不了。后来我也曾尝试过捣浆皮，居然能捣出个坐骨神经痛，也算是个奇葩了。这同时也是个技术活，主观上需要工人有着强烈的预感与判断力，能够看出哪些地方是安全的，哪些存在隐患，判断不准的话，那就是在搞破坏了。而且捣浆皮也是需要技巧的，同样一块浆皮，老师傅三下两下就搞定，生手一个小时也未必能捣下来。

这边老刘正捣着，工友们扛着工具三三两两的走了过来。老刘说，大家把工具都堆放在这里把，让新来的看着，我们去迎头干活去。平巷顶板的浆皮被老刘捣的差不多了，我就在巷道交叉口搬来一块石头坐在上面。老刘走了两步，回头拿矿灯闪我一下，说千万不能睡觉。我说放心吧，睡不着。工人们走后，巷道里又恢复了平静，只能听见远处传来风锤施工的突突声，还有沿巷道铺设的风管跑风的嗤嗤声。井下的巷道里，是找不到一块干的地方，到处都是水。水的来源有两个，一是施工用水，主要是作为降温除尘用的，还有就是岩石渗水。特别是在巷道穿石英砂岩的时候，整个迎头就变成了一个水帘洞。

也不知坐了多久，我感觉到了丝丝凉意。现在是夏天，下井的时候穿的很单薄，短裤、短褂，一双劳保鞋，还没穿袜子。运输斜巷在矿井通风系统里也属于主要的进风巷道。这里的风速比较高，让我有种秋天的感觉。我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长时间坐着对身体不好，我决定四下走走，但是我绝对不敢走远的。50米以外的地方我就不敢去了。

八、井下初体验（五）

我沿着斜巷往下面走，没走几步，就发现在巷壁侧方挖了一个小洞，约两米多高，三米宽，三米进深。这个小洞的专业术语叫做躲避硐，供斜巷行走的工人紧急避险用的。斜巷运输的风险远远高过平巷运输，特别是在上千米上的斜巷上面。矿车用钢丝绳与绞车紧固好后，就直接顺着斜巷下去了，途中是不允许有人跟车的。一旦有行人在矿车走钩时仍在斜巷内行走，就必须找个就近的躲避硐躲起来。巷道里铺设的铁轨远没有铁路上的铁轨这么规范，在巷道应力集中处，轨道起伏很大，矿车脱轨是家常便饭。工人们习惯把脱轨说成“掉道”，后来逐渐演变成一个带有戏谑性质的形容词，形容某位矿领导因犯错误受到处分，也一概称某领导“掉道”了。

我在躲避硐里小坐一会，觉得身子又暖和了一些，这时候远处有亮光传来，估计那个人也是发现我所在的洞子里有人，就径直朝我这边走来。在漆黑的井下，工人们忌讳别人拿矿灯直接往人脸上照，在适应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环境后，突然有强光直接照射在眼睛上，极易引起短暂失明。开始我对此说将信将疑，知道有一天，我拿自己亲自做了个试验，我才发现这确实是真的。在灯光照到眼睛上的一霎那，我那觉的我眼睛像是被针扎的一样疼痛，条件反射使我瞬间闭上眼睛，紧接着大脑传来一阵晕眩的感觉。除了在800米深的井下，恐怕现实生活中是无法营造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了。井下的黑实在是太纯粹了，关掉矿灯，即使是手放在鼻子上，眼珠瞪爆也是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