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门峡水利工程的历史过错似乎已经无可辩驳。然而,一座失败工程近半个世纪的存在,同样可以让周围对它产生深深的依赖。 外滩记者王杰/河南三门峡报道 车子在离大坝很远的管理站就停下了。身材粗壮的赵利民一路小跑着,把记者领到了大坝前的铁桥上。宣泄的黄河水伴着震耳的涛声,从数百米远的正前方翻卷而来,经过脚下时,激起大片湿漉漉的水雾。 赵利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咧嘴笑了。 这是11月份的最后一天,三门峡市艳阳高照,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外滩记者王杰/河南三门峡报道
车子在离大坝很远的管理站就停下了。身材粗壮的赵利民一路小跑着,把记者领到了大坝前的铁桥上。宣泄的黄河水伴着震耳的涛声,从数百米远的正前方翻卷而来,经过脚下时,激起大片湿漉漉的水雾。
赵利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咧嘴笑了。
这是11月份的最后一天,三门峡市艳阳高照,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大坝建设者的后代
“我在三门峡定居二十多年了。”赵利民说。
1958年,赵利民5岁,在三门峡大坝当建筑工人的父亲就把他带到了这里。十几岁时,赵利民跟随父母漂泊到了陕西和河南交界处。上世纪70年代初,他重新回到三门峡,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他告诉记者:“我跟着父母漂泊了十几年,70年代初回到这里,我就不想再走了。如今三个姐姐和父亲都在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他说话很溜,关于大坝前那个“中流砥柱”的典故,还有大坝蓄水多少,发电多少,他都能跟人说得头头是道。“老实说,我越来越离不开大坝了。”他告诉记者说,“碰到闹心的事,往这里一站就没事了。”
不可或缺的水源
三门峡市位于大坝十五公里处,这个新兴的工业小城,是伴随三门峡大坝的建设而崛起的。市区人口有30多万。
根据专家分析,三门峡库区两岸属于半干旱丘陵地区,地下水匮乏,而且与黄河水位关系密切。1995年之前,三门峡市完全靠二十多眼深井抽水供给,地下水超采严重。最后造成城市供水能力严重不足。
1995年,三门峡设计规模为每天16万立方米的第三水厂投入使用。
第三水厂非汛期直接从水库的取水量,占三门峡用水总量的95%,是30万人口的城市生活用水和21家企业用水的主要水源。
研究水文泥沙的专家王育杰描述说,如果让水库低于318米运行,供水能力将严重影响三门峡市的工业和生活用水,因为水质和含沙量,增加水厂的运用成本,造成水厂运转困难。如果水库畅泄,水厂无法取水,将造成城市水荒。
新的生态平衡依赖三门峡大坝
如果失去三门峡水库,已经实施的城市规划,也将失去依托,“黄河游”、白天鹅观赏区等自然山水旅游景点将消失。
三门峡市旅游局提供的资料表明,1950年代库区有鸭科鸟类9种,现在增加至12种,目前已经查明的有118种,天鹅、鸳鸯、大鸨这些珍贵的鸟,也开始陆续在库区出现。每年冬季至春季蓄水期,数万只白天鹅,就会集聚在库区戏水。
三门峡市旅游局市场处曹凯先生说,作为国家珍禽白天鹅和鹤类的栖息地,多年来库区200平方公里的水域已经成为维持本区域生态平衡的基本要素,并且已经成了国家级湿地自然保护区。
“经过四十多年的运行,沿岸已经形成依托水库的工农业格局和生态环境链。如果失去三门峡水库,11项大型的取水工程也将无用武之地。”三门峡水利枢纽工程局有关人士忧心忡忡地说。
三门峡:大坝下的回忆
随着水利部副部长索丽生"有必要对三门峡水库的运行方式进行调整"结论的作出,针对三门峡水利工程近半个世纪的争议也行将尘埃落定。
-外滩记者陈磊
凤凰周刊记者杨漩/报道
1956年12月和1957年3月,一位刚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先后两次向国务院和水利部呈述《对三门峡水电站的意见》,认为建造三门峡水库,将要淹没的关中平原是中华文明最精华的所在,价值不能单纯用经济数字来衡量。
几个月后,水利部在北京就黄河三门峡水利规划召开了十五天的会议,讨论这位年轻人的意见。在包括当时一些学界泰斗级人物的70名与会者中,支持这个年轻人观点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年轻人就是温善章,而支持他观点的这个人就是黄万里。
今天,三门峡水电工程的历史功过再一次被审视。《外滩画报》就此事分别采访了温善章和已故水利专家黄万里的女儿黄且圆。
黄万里反对三门峡大坝的建设
20世纪50年代初,中国第一次制定大规模的经济发展计划,治理黄河成为了新中国建设的重点,也成为政绩考核的亮点。当时中国政府邀请苏联专家为治理黄河拟订计划轮廓,特别是在黄河下游兴建水利工程的计划。
1955年,水利部召集学者工程师讨论这一计划,会议上,黄万里对此提出了不同的意见:由于黄河多泥沙,大坝建成后,潼关以上流域会被淤积,并会不断向上游发展,到时不但发电目的达不到,还要淹掉大片土地。“今日下游的洪水他年必将在上游出现。”
1956年5月,面对已成定局的三门峡大坝建设计划。黄万里向黄委会提出意见:三门峡水库应比360-370米为低,并建议“把六条施工导流供低洞留下,切勿堵死,以备他年泄水排沙减缓淤积之用”。
温善章、黄万里曲高和寡
黄万里公开表示反对三门峡大坝建设之后,刚进电力部水电总局工作的温善章也先后两次向国务院和水利部呈述《对三门峡水电站的意见》。温善章提出水位在335米、容量90亿立方米的低坝水库和滞洪排沙的方案。
“1955年三门峡工程在全国人大全体通过的时候,我还在天津大学读书。我看了邓子恢副总理的报告,很受鼓舞。但是觉得它不符合中国的国情。因为报告里说,三门峡的计划蓄水位是350米,迁移人口60万人,淹没200万亩土地。”温善章回忆说,“1956年我毕业,在水电总局当实习生,看到蓄水位改成了360米,迁移人口90万,淹没350万亩耕地。我就忍不住了,用了半年时间写了个东西给国务院寄了出去。没有回音,我就给水利部长李葆华寄了一份。”
1957年,黄河三门峡水利工程工地已经开始筹建施工设备,陕州也因此改建制为三门峡市。毛泽东“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政策刚刚提出,水利部就在北京就黄河三门峡水利规划召开了十天的会议,征求意见。
黄万里、温善章和张光斗都参加了这次会议。
“会议是在水利部一个小会议室召开的,当时的一些学界泰斗级的人物都参加了,有70人。主要就是讨论我的意见。讨论会开了15天,支持我观点的只有一个人。”温善章说,支持他的这个人就是黄万里。
大会中,黄万里教授是惟一一位反对建设三门峡大坝的人。也是因为他的这一主张,使得他在后来的“运动”中被打成右派,蒙冤23年。
两种主张
在黄万里和张光斗共同的学生党治国整理的《三门峡争辩史料》中,转载了1957年6月18日以后的专题讨论会中黄万里和张光斗的发言记录。
黄万里(未经本人校阅):三门峡以下河道大家都不同意淤积,为什么又同意把沙淤在三门峡以上呢?我认为现在的办法是以上游堆沙来换取下游河道的不淤。
水土保持工作即使完成了100%,清水下来还是要带沙。河床是动的现象,三门峡坝把黄河分为二大段,当然水土保持工作完成,泥沙会减少些,径流也可能小些,但总要带走泥沙。而淤积在上游,慢慢造成上游地区闹水灾,等于说把现在的闹灾地位上移了几百公里,时间错后了一些,但这种现象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认为最好还是把泥沙一直排下去,上游水灾问题也能解决,三门峡水库寿命也可以延长,下游河道的冲刷问题也可以少一些,除非是真的无能为力,没有办法才留在水库里面。坝下留底孔或采用其他的方法可以把沙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