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悉尼歌剧院论到北京国家大剧院 张良皋 举世究竟有多少"国家大剧院"待考,但我也可自称见过一些"国家级"的大剧院。例如,纽约的林肯表演艺术中心,四座表演艺术厅堂由四位"国家级"的建筑师菲利浦·约翰逊(Philip Johnson、华莱士·哈里逊Wallace K. Harrison、马克斯·阿布拉姆威兹Max Abramovitz、耶尔·萨里宁分头设计,却达到浑然一体。其中三座组成一个三合院,隔着马路的一座高楼恰恰形成三合院的"影壁",第四座放在一侧的"跨院"中:美国建筑师表演的是中国建筑设计技巧。英国伦敦泰晤士河南岸的国家剧院当然是国家级,利用泰晤士河上大桥桥面和桥下沿河大道的高差,将观众顺利引上几级大台阶,对岸诸大建筑,包括东北面的圣保罗教堂,不费分文被引入视野,成为"借景",表现了建筑师对环境的尊重和利用, 就像投拜请教过高明的中国风水师一样。苏丹的"国民大会堂"起着"国家大剧院"的作用,是由中国建筑师汪定曾先生设计的。汪先生当时还在文革的困境中,没有机会到现场考察,但汪先生绝无割断苏丹历史的意念,而是设计了一座普遍都能接受的现代建筑。
张良皋
举世究竟有多少"国家大剧院"待考,但我也可自称见过一些"国家级"的大剧院。例如,纽约的林肯表演艺术中心,四座表演艺术厅堂由四位"国家级"的建筑师菲利浦·约翰逊(Philip Johnson、华莱士·哈里逊Wallace K. Harrison、马克斯·阿布拉姆威兹Max Abramovitz、耶尔·萨里宁分头设计,却达到浑然一体。其中三座组成一个三合院,隔着马路的一座高楼恰恰形成三合院的"影壁",第四座放在一侧的"跨院"中:美国建筑师表演的是中国建筑设计技巧。英国伦敦泰晤士河南岸的国家剧院当然是国家级,利用泰晤士河上大桥桥面和桥下沿河大道的高差,将观众顺利引上几级大台阶,对岸诸大建筑,包括东北面的圣保罗教堂,不费分文被引入视野,成为"借景",表现了建筑师对环境的尊重和利用, 就像投拜请教过高明的中国风水师一样。苏丹的"国民大会堂"起着"国家大剧院"的作用,是由中国建筑师汪定曾先生设计的。汪先生当时还在文革的困境中,没有机会到现场考察,但汪先生绝无割断苏丹历史的意念,而是设计了一座普遍都能接受的现代建筑。
就我知见所及,最值得称道的是日本建筑师为埃及设计的开罗国家大剧院。埃及古文化虽已断档,但取而代之的是并无逊色的阿拉伯文化。日本建筑师的高明之处在于充分尊重阿拉伯文化,形象上、特别是空间处理,既是埃及的、也是现代的,开罗最高建?quot;开罗塔",也被"借景"到剧院庭中。尽管日本建筑师对埃及文化的了解也许还欠深刻,免不了自己的解释甚至掺杂了日本的手法,但无可避免,也无伤大雅。日本人如果要下决心割断埃及的历史,其手段恐怕也绝不亚于安德鲁先生。
安德鲁先生倒是有机会割断日本的历史。他曾为日本设计一座歌剧院,惜未中标--日本人也许应该庆幸逃脱灾星。他曾被请到日本设计大阪关西机场。航空事业是现代事业,安德鲁先生理所当然地设计了一座现代建筑,而且位于海中一座人造岛上,没有任何割断历史的嫌疑,即使安德鲁先生存心要割断日本人的历史也无所施其技。他搞现代高技建筑的本事不低,关西机场做得很理性,很实惠,理所当然地受到人们的赞赏,我也同样赞赏。但天安门一带并非海上人造岛,中国国家大剧院也并非机场,却必然与历史文化血肉相连,安德鲁先生竟怀着一颗割断中国历史的雄心--其实未必不是为了藏拙而作的饰词--来操刀一割,怎能指望他搞出好作品来?
很多人的无畏其实出于无知。我们邀请外国建筑师来参加国家大剧院的设计竞赛,当然是要检验一下中国建筑文化对外国的影响如何,同时检验一下外国建筑师对中国建筑文化的理解如何。人们最后将会觉察到,对中国建筑文化的无知,是建筑师--不分中外--的知识缺陷,应该遭到扣分,其严重性绝不亚于对埃及、希腊建筑文化之无知。区区一座国家大剧院,本来也难不倒中国建筑师;若只是为了割断历史,我们更有足够多的无知的勇士;前不久还闹过"文化大革命",那么多中国人被教唆到忍心下手割断中国历史,猛搞文化自杀,哪里用得着安德鲁先生来帮忙?
安德鲁先生对中国建筑的无知也许应该原谅,但他对法国建筑的识力也并未见高明。他老爱把埃菲尔铁塔和蓬皮杜中心等量齐观,足见其不辨酸咸。埃菲尔铁塔本是一座极其严谨的构筑物,以"构造的诗篇"载入建筑史册;蓬皮杜中心则永远是巴黎的疮疤,建筑的笑料--或许真该请安德鲁先生造一个大防蝇罩将蓬皮杜中心罩起来。安德鲁先生借埃菲尔铁塔以自重未免高攀,引蓬皮杜中心为同类或许过于自贬。安德鲁先生借重一些出名的"问题建筑"的逻辑方式有危险性--这是鼓励建筑师们大搞"问题建筑",其流弊在于难免引导大家一齐发昏。
最后不妨再回头谈悉尼歌剧院,这座"问题建筑"的问题不算完。前年就闹新开发的一座公寓与悉尼歌剧院不和谐的问题,甚至惊动了联合国。我开始也有些责怪伍重的方案造型太使后继者难以为继,到了现场,发觉问题还并不如此简单。初到悉尼湾(Sydney Cove),可见左手大拱桥(1932年建成开放,跨500m,高距海平面134 m),右手一排公寓遥接歌剧院的"风帆",背靠摩天楼群,倒也"闭风藏气"。那右手一排公寓的最后一座最受指责,其实设计得也还不坏,在风格上努力与歌剧院的现代感协调。沿海湾走拢歌剧院方知这最后一座公寓确实捣蛋,它遮蔽了歌剧院的主体,虽然将底层敞开聊资补救,但显然不可能与歌剧院形成构图。走到歌剧院再往南看,人们理当觉察不止最后一座,而是整个一排四座公寓建筑都不该建。
在中国建筑师看来,悉尼歌剧院的环境问题可以简单地视为一个"风水"问题。那左边的大桥位于道斯Dawes岬角上是"青龙",右边的马奎里斯Macquaries's岬角是"白虎",中间半岛被早年政府大院(Government House)所踞的地点正是"明堂" (英国人何尝不懂风水!, 而处于中间半岛尽端本内龙岬角上的歌剧院所踞位置是"案山",其对岸基里比里Kirribilli岬角是"望山",好一块风水宝地!可惜现代建筑师不懂风水,那一排四座设计得看上去还不错的公寓建筑破坏了明堂和案山。作为明堂建筑的旧政府大院体量显然不够,在它南面与Cahill大道轴线相交处正该有高塔建筑。悉尼市曾有过这样的机会,他们建了一座高达305 m的AMP电视塔(号称南半球最高,但现已让位于新西兰奥克兰电视塔),1981年才建成,却不曾与悉尼歌剧院构成对景。AMP电视塔选址竟在市中心,与大桥和歌剧院的关系被大群高楼隔断,只能在大楼夹缝中窥见歌剧院。悉尼市如果能选聘一位像明朝永乐皇帝派往武当山的王敏、陈羽鹏那样高明的风水师,可能为悉尼的宏观设计帮点忙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