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OTE:曲梨烟 作为建筑系或相关专业的学子,也许,我们都有过相似的经历。写这部小说的初衷是:对于那些渴望大学渴望建筑系的中学生来说,这里展现的是一幅写实的浪漫的心灵图景;对于那些正在大学正在建筑系就读的学子来说,这里展现的正是当下活生生的生活;对于那些已经从大学从建筑系毕业的人们来说,这里展现的是丰丰富富的细节和丝丝缕缕再熟悉不过的往事……也许多少有点婆婆妈妈,也许多少有点琐琐碎碎,可是,我们的生活本色不就是如此么?
QUOTE:曲梨烟
作为建筑系或相关专业的学子,也许,我们都有过相似的经历。
写这部小说的初衷是:
对于那些渴望大学渴望建筑系的中学生来说,这里展现的是一幅写实的浪漫的心灵图景;
对于那些正在大学正在建筑系就读的学子来说,这里展现的正是当下活生生的生活;
对于那些已经从大学从建筑系毕业的人们来说,这里展现的是丰丰富富的细节和丝丝缕缕再熟悉不过的往事……
也许多少有点婆婆妈妈,也许多少有点琐琐碎碎,可是,我们的生活本色不就是如此么?
比幸福多的是痛苦,比痛苦多的是——平淡,
人生往往如此。
是建筑系生活点点滴滴的积累,写下来,就有了这些文字,
不为什么,只想完全没有私心杂念地纪念——
建筑系的爱情往事。
另
作者申明:本文是小说,纯属虚构,务请读者诸君不必当真,以至一一查对,
如有雷同,纯属偶然。
32楼
三 郑老师
“大家早上好!”郑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很随意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披在皮椅子背上,天气已经很冷了,他却只穿了一件短袖的白衬衣,很精神地从讲台上走下来,立在教室前排的座位之间,“我叫郑华飚,这位是你们的班主任李瑟如李老师。”说着,他就回过脸去向刚才立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子点了下头。
下面又起了一阵骚动。李瑟如?天!这个名字,从报道那一天起就和他们建筑系新生联系在一起了。可是,军训这么久了,班主任却从未露过面呢,今天是第一次看见——不曾想,竟会是这么一个小姑娘!
“很高兴大家进入建筑系学习!”郑老师又说,“接下来的一年,将由我和李老师两个人带你们。”说着,他举起手里的一只不锈钢保温杯喝了一口茶,“一个早晨整整四节课,三个多小时,怎么过呢?——大家看见了没有?我带了一个大大的杯子来,来干什么?——来和大家……”说到这里,郑老师故意打住了,目光四下里一扫,然后鬼里鬼气地笑了,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来:“聊天。”
轰——大家不由笑了,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不要笑!”郑老师一本正经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路易斯•康?嗯?没有人?……那么,你们就要用心记住了,现代建筑史上有两位大师,一个是路易斯•康,一个是勒•柯布西耶,这两个人一定要牢牢记住。一年级的时候,我们会抽空把一些知识灌输给你们,你们自己也要不断积累,不要混日子,大学生跟中学生完全不同了——一下课,再也找不到老师,寒暑假也不布置作业,课余时间很多,全靠你们自己平时自学。另外,我们的专业课也不安排考试……”
什么?什么?大家听说寒暑假没有作业,专业课又不用考试,全都又高兴又不信地,嗡嗡嗡嗡交头接耳起来,闹了半天才重新安静下来。
郑老师也不急,等大家安静下来了,才接着说:“我们建筑学培养的是学生的创造能力,可不是像你们中学时候学的数理化,一道题就一个标准答案,想偷懒的同学只要把别人做的作业抄一份交给老师就行了——完全不是这样的!”说着,郑老师又喝了一口茶,留足了时间让大家回想他的话,然后才续道,“大家平时关心建筑界吗?上建筑网站吗?你们看——一个国家大剧院招标,收到的方案有多少?国内国外总共有几百个上千个——事实上,有多少建筑师或者建筑事务所,就可以有多少种方案,没有两个方案是完全相同的,更没有标准答案,但它们都解决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就因为建筑是设计的、是创作的,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作品。所以!你们看——我们的专业决定了我们不用考试,每个学期,我们都有四五次作业,这些作业肯定得你们自己独立完成,因为没有办法抄别人的。而最后期末的成绩,就是你们平时作业成绩的总评。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家齐声回答得很响亮,很有信心。
“说了半天,你们还是没明白,回答得这么整齐干什么?还是中学生的老样子。”郑老师耷拉了嘴角很不满意,“我们学设计的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循规蹈矩,最强调的就是个性!千万不要太拘束,知道吗?以后大家来上我的课,可以站起来,也可以走动,也可以吃东西,也可以放音乐,怎么样都可以,就是穿着旱冰鞋在教室里溜几圈也可以,把吉他背来画图画郁闷了吼几嗓子也成——OK!没问题!我们就需要这种自由自在的空气……”
这样上课也行啊?郑老师的话也太耸人听闻了,听得大家目瞪口呆。
“考考你们——我刚才说的那个建筑大师叫什么名字?……对了,你们记性不错,叫路易斯•康。他老人家上课的方式,就是老师和学生坐在一起畅所欲言,大家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建筑,一聊聊上五六个小时……以后,大家就会慢慢习惯这种教学方式,这叫启发式的教学,为什么呢?因为,学建筑很大程度上靠‘悟’。你能‘悟’到哪一步就能走到哪一步。”郑老师越说越得意,噌一下,就坐到绘图桌上去了……
“我们的郑老师真好玩,满脑子的怪念头,一刻不停地想想想,创造这,创造那的。”后来,小雨给爸爸妈妈写信说,“常常一个早晨四节课,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中间都没有休息,可谁也不觉得累,反而越来越兴奋……放了学,大家还不放郑老师走,围着他继续辩论……中午,在食堂里,我也常常看见郑老师坐在几个男生中间,捋起袖子一边大嚼,一边眉飞色舞、海阔天空地神侃,这么样的老师啊……真好玩。”
那天放学以前,郑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年级要做的课程作业,内容包括:墨线线条、钢笔线条、莱特钢笔画临摹、水墨渲染、水彩渲染、我的房间设计、平面构成、立体构成和建筑小品设计等等。
还没写完,大家就在下面不情愿地大呼小叫起来。
“干嘛?干嘛?”郑老师回过脸来,“我又不是说书的,我是一人民教师。”
他不说“人民教师”四个字还好,他一说,大家就更起哄了,他太随和了,有哪一点像人民教师呢?
起哄归起哄,郑老师还是把要买的绘图工具,写了满满一黑板,什么速写本、1号图板、2号图板、丁字尺、三角板、针管笔、白卡纸、拷贝纸、美工刀、水彩笔、水粉笔、调色盒、水彩水粉颜料……
“哎,破产了……”大家又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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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四 画室
那天一早,小雨醒过来,一看时间才6:30。半夜里隐约听见窗外下了雨,这会子,雨已经停了,却起了漫天漫地的大雾。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只觉天地间混混沌沌的,满眼白茫茫,咫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迎面走过来的人,要直等到走得很近了才倏地看见,一个一个地,乍一下从雾里渗出来,几乎就要彼此撞上了,可走出不几步,再回头看时,那人又消溶进雾里莫知所终了——真好像幽灵一样。
“Hi!”韩嘉忽然间出现在小雨眼前的时候,小雨吓了一大跳。惊奇和讶异从她眼里流露出来——那神情里有一点什么很动人呢?韩嘉想,如果是水玲珑,准会夸张地尖叫起来吧?每个女孩受了惊吓的样子都很有趣,可是有些人一看就是假装的,做作得要命。想着,韩嘉不由绽开嘴角,微微一笑。
小雨瞥见韩嘉唇边那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了,莫名有一种自己又被他很优越很嘲讽地笑了的感觉,就抿了嘴,勾了头,匆匆和他擦肩而过了……
走出去很远了,小雨心里忽然难受得想哭——漫天的大雾里,两个人迎面走来,走啊走,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知道谁在向谁走去,走啊走,要直等到走得很近了才倏地撞见——像梦一样的此情此景,为什么遇见的不是林呢?为什么不是呢?
仅仅因为林不是她的同班同学,仅仅因为林以为她还不认识他,他就没有理由轻轻地“Hi!”一声吗?……
刹那间,小雨重又想起,那一天,林那么高兴地迎面走来,故意拦住了走在她身边的一个女生——那是一班的女生——林问那个女生,那道题是不是选B?可是,小雨分明感觉到,林的眼睛却看向自己,分明感觉到林很想和自己说话……而她,却那么无视地走开了……哎——以前,她总不懂,那时,她为什么会那么无情地走开……而此刻,就在一瞬间,小雨恍然明白了,原来,骨子里,她是在嫉妒那个女生,嫉妒她是林的同班同学,嫉妒林和她说了“Hi”,就是那么轻轻的一声“Hi”,不正是小雨长久以来,在梦里,在醒时,深深渴望林亲口对她说出的吗?……
一整天都呆在画室里。
画室是二楼朝北的一间很空旷的教室,巨大巨高灰蒙蒙的空间,人立在里面,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渺小。小雨到的时候,美术老师已经来了,正背对着门,立在台子前面摆放石膏像,摆好了,退后看看,又上前调整石膏像的角度,整理了一下背景里枣红色厚绒布的褶子,然后,打开聚光灯,让一束光罩在石膏像上……
瞧着这么专业的架式,小雨的心就虚了。从小,她就很喜欢画画,可都是自己画着玩的,从来不曾受过比较正规的训练。报考建筑系的时候,她也曾交过一张素描,可那张素描是师大美术系的表姐画的。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她也曾去“美术培训班”画过一段时间,可是老师不够好,教不了她什么,她坚持去了几次,后来就自作主张逃掉了——每天自己呆在家里,对着心爱的卡蜜儿凝思的脸庞,凭感觉随心所欲地瞎画,画得很野……画好了,就锁在抽屉里,连爸爸妈妈也没给看过。
这会子,小雨看见那么多的石膏教具:各种几何体啊,古罗马柱头啊,手、足、五官啊,头像啊,胸像啊,全身像啊……就那么散散地在墙角里堆着,落满了灰尘……可是,天!她只在“培训班”学画过正方体和圆柱体呀……再看画室里,有整整一面墙,贴满了墨水写的人名,每个人名下面都有用图钉钉着的一长串素描,大多已经画得非常好了……直看得小雨自卑死了。
美术老师忽然转过身来——原来是个三十几岁的年轻人,长得非常瘦、非常高,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小雨听说美术老师姓程,叫程清轩,刚想张口叫一声“程老师”,却被水玲珑和欧阳小野两个挤到了一边。
“程老师——”玲珑甜甜地叫了一声,然后递上一杯纯净水。程老师点点头,接过纸杯,喝了一口,那边,欧阳小野立刻捧上两本画册,小雨瞥了一眼,看见是《程清轩水彩画》和《水彩水粉画技法》。
“程老师,”欧阳小野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昨天在图书大厦看到您的新书,觉得非常好,就买了两本,能麻烦您给签个名好吗?”
“哦,好的。”程老师起先一愣,随即掏出钢笔来,笑笑的,翻开书页,龙飞凤舞地签上了大名。
“程老师——”玲珑立在一边,又娇滴滴地恳求,“请您把我们俩的名字也写上好吗?”
“哦?”程老师回过脸去看了看玲珑,又看了看小野,立刻会意一笑,“好的,好的,没问题,你们叫什么名字?”……
哼,一口一个程老师的,叫得那么亲热,可真会巴结老师呢,小雨心里很不屑,就转过了头去看那摆好的两组石膏像——这边是伏尔泰,那边是大卫。伏尔泰像个老太太似的,扁着嘴,神秘莫测地笑;而大卫,哎——忧郁的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啊,那样两道飞扬的眉,那样两只深邃的眼,那样细直有力的鼻和那样轮廓清晰嘴角紧抿的嘴……怎么那么像林呢?是的,林就是那个样子……
“程老师你好棒哦!我们上网用GOOGLE和百度搜索过你了,搜索到6000多项耶!”
“程老师,你是不是在《当代美术》杂志发表了很多作品啊?”
“还得过很多奖呢!”
“对了,程老师你的手机号码能不能给我们呀?”
“还有E-mail?”
……
玲珑和小野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的,听得小雨只觉得肉麻,就冷冷地转身走开了,自顾自到门后堆得小山一样高的画架堆里,捡了一个出来,支在了大卫前面……
“哎呀,程老师!”这边,玲珑又说,“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嗯——我能不能跟您合影啊?”说着,就蹦到程老师身边,歪了头摆个POSE,一边支使小野对焦。
“真是两个大马屁精。”小雨听见阿圆在身边嘟哝了一句,不由笑了,可是,人家能在十几分钟内就跟老师打得火热,那也是人家的才能,小雨可做不到,她骨子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孤傲,就是没办法这么强装出笑脸来。
这会子,大家背着画夹和图板,陆陆续续地来了。金戈一看见摆好的石膏像就大叫起来:“干嘛?干嘛?”
“今天我们安排一次加试,”看看人差不多都到齐了,程老师就立在画室中央说,“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大家的美术功底和艺术感觉,所以有意选了难度偏大的石膏头像,这样比较能看得出你们的水平。对于那些特别没感觉的同学,我们会建议他转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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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楼
“哇!转系!”大家听见转系两个字,都大叫起来——不会这么惨罢!
“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不会强制谁转系,”程老师又说,“大家只管放开来画。两组石膏像可以任选一组。时间是上午9点到下午3点,一共5个小时,中间1个小时吃午饭。”
支画架、搬椅子、钉素描纸、借铅笔……忙乱了好一阵子。起先,大家都想画大卫的,结果大卫像前围满了人,都快坐不下了,临了,程老师说:“大家不要抢,这次画大卫的,下次就画伏尔泰;这次画伏尔泰的,下次就画大卫,其实都一样。”这么说了,大家才纷纷起身坐到另一组去。
韩嘉就在小雨身边,离得很近,静静地坐在那里,眯细了眼,横握着铅笔,迅速地扫过纸面……也不晓得为什么,一瞬间,小雨忽然无端地想,他好象有一点喜欢我呢?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奇怪,忙不迭勾了头削铅笔。一时风来,把铅笔屑吹得飞起来,飞到了韩嘉的脸上,韩嘉不由皱了皱眉,侧过了脸去看小雨,又看她手里的铅笔和小刀,神色间冷冷地,还带一点责备的意思。小雨本来想说对不起的,被他这么样一看看得微微恼起来,就故意勾了头,垂下眼睫,自顾自继续削铅笔,只不过这次削得格外小心,又略略歪了歪身子,挡住风不让风吹过来……也许是因为刚才人太多,所以他才离她这么近吧,这会子,有好些人转去画伏尔泰了,空间稀松下来,韩嘉就把画架往旁边挪了挪——那样子好像是故意嫌她似的。小雨就越发恼了,恼恼地侧过了脸去看他,却见他目视前方,不屑一顾。她气得翘起小嘴,报复似地,把画架远远地搬开去,那样子有一点夸张,明摆着和他势不两立——结果,两个人还是并肩坐着,却相互间离得很远,远得中间足可以再坐一个人了……
之后,程老师神秘消失了两个多小时,快吃午饭了,才重新踱进画室里来,在林立的画架间穿来插去,好几次从小雨的身边走过,有时停下来,沉默不语地立在那里看小雨的画,直吓得小雨手心里冷汗直流,动作也僵硬了,迟迟不敢再往画上添一笔,心里只一味默默祈求老师快点走开吧,快点走开吧……可是,越是祈求,老师却越是不走,好像故意要等在那里看小雨动笔似的,无奈,小雨只好硬着头皮无缘无故地往大卫的脸颊上排线……
“你先停一下,”程老师忽然说,吓得小雨的心猛地一突,苍白着脸仰起来,以为自己完了……她想,她肯定是全班最差的一个,也许这些石膏像的每一种角度,其他同学都不知画过多少遍了,唯独她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程老师问。
“桑……桑小雨。”
“哦,”老师点点头很和气地说,“以前没有正规学过素描吧?”
“只……只学过一点点。”小雨怯怯地说,一边心想,完了,老师要建议她转系了……旁边的韩嘉,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看得小雨好一阵胸闷气堵。
“没关系,不要紧张,”程老师看着小雨大难临头的样子,不由笑了,“其实,你画画很有天分,看得出来,有些细节处理得还蛮有感觉……”听了老师的评语,小雨终于舒了一口气,一瞥眼,却发现韩嘉还在看她,嘴角微微地勾起来,眼里含了一丝似有若无嘲讽的笑……
“……你看,这里黑还是这里黑?”小雨一走神,程老师中间的一段话竟然听而不闻,这会子,猛然醒过来,却看见程老师指着她画上大卫耳后的一处卷发和下颏的阴影部分问她。
“嗯……”小雨抬起眼来,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石膏像,然后,很肯定地指了指下颏说,“这里黑。”
“那么,这里和这里比呢?”程老师又指了指大卫的眼窝深处和圆圆的嘴角。
“嗯……应该是嘴角这里更黑一点吧。”
“那么,下颏和嘴角比呢?哪里黑?”
可是,这些阴影部分乍一看,全是同样黑的啊,小雨只好大瞪了眼睛细细分辨它们之间微乎其微的差异,提心吊胆地小心翼翼地回答……这里和这里,那里和那里……程老师还在不依不饶地发问,小雨都快被问得晕过去了……
“你看,”临了,程老师终于打住不问了,“如果你多‘比较’一下,就不会把黑、白、灰调子画得太过接近了。”说着话,他就拿起笔来,在小雨的画上调整修改,“塑造形体最关键是要找到形体转折部位的‘明暗交界线’,你看,这里——就在这里,还有,用笔要松紧有致,有虚有实……”程老师这么说着,画着,同学们都纷纷离座,好奇地围拢过来看……
“让一下,让一下,”玲珑喊,她和小野两个正拼命地往里挤,一点也不顾别人,就怕有什么好技术没看见吃了亏,这会子,两个人都挤到了最前面,看了两眼,就一左一右夹住程老师,像武侠小说里写的什么左右护法似的,“老师,老师——也过来看看我们的画呀。”
程老师就这么被这两个人簇拥着立起身来,小雨说声“谢谢老师……”话音还没落,程老师已经被拖到玲珑和小野的画架前面去了。“老师,您坐呀!”玲珑一脸媚笑着,特别殷勤地搬过椅子来……
“暗部太黑气了,像一块铁板似的,缺少节奏和变化,”程老师说,“你们仔细看,其实,背光部分因为受环境光反射的影响,明暗调子变化是很丰富的……”
等程老师终于脱身出来的时候,已经12点多了。“吃饭去!吃饭去!”程老师一边走,一边挥着手冲大家喊,走过小雨身边的时候,停下来,看了一会子,“嗯,嗯”了两声,又指点了几句,一抬眼,看见韩嘉的画了,就踱过去,默默端详了很久,然后把画板从画架上取下来,递给韩嘉说:“把它摆到石膏像旁边去。”
程老师神秘消失不见的那两个小时里,大家曾经画一会子就停下来四处走动一下,看看别人画得怎么样了。小雨不用看也能感觉到韩嘉画得很好,很多人围在韩嘉的画前,这个说头、颈、胸三者的扭动关系塑造得很好;那个说头发部分处理得很整体,既符合头部大的形体关系,局部塑造也很有生气……哼!得意了!小雨听了,翘了嘴,堵气,故意看也不看一眼……
这会子,韩嘉把他的画板摆在了台子上大卫像的旁边——“哗!”画室里一片唏嘘——太好了,真的画得太好了,也许很多人会说画得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像照片一样,可是,小雨想,不,不仅仅是像,还有一点什么别的——是神韵吧,大卫的神韵,那种英气,那种美……
“喏——”程老师很高兴的样子,转过脸来对小雨说,“你以后可以经常请教他嘛,他的基础很好。”又转过脸去对韩嘉说,“你以后可以多和她切磋嘛,依我看,你将来未必画得过她。”
韩嘉很安静地笑了笑,一双眼睛看过来,两个嘴角翘翘地勾起来,那样子很平和很友善。小雨的目光和他的目光一触,立刻就转开去了,也不晓得为什么,一瞬间,小雨觉得自己有一点喜欢上他了,如果他总是这么平和这么……
“嗳——”从画室里出来,走着,走着,阿圆忽然伏在小雨耳边说,“你发现没有?——韩嘉长得很像大卫!”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小雨恍惚着驻了足,立在那里,蹙了眉,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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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
五 心有戚戚焉
校园的黄昏是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候。一天的功课结束了,在校广播站悠闲的音乐声中,悠闲地踱去食堂,悠闲地吃完饭,再悠闲地去上选修课。不知不觉,天就慢慢地黑下来了……
十月初,学校就在校网上公布了100多种选修课,学生可以通过上网输入自己的学号报名选课——“中国古典文学”啊,“西方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啊,“博物馆学”啊,“世界通史”啊,“影视艺术欣赏”啊,“20世纪西方哲学”啊……每一门课都很好玩的样子,看得小雨怦然心动,每一门课都很想去听,可是,一个人哪来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呢?早听说建筑系的专业课任务繁重,经常要熬通宵赶图呢……没法子,最后,理性一点,就只选了“古典音乐欣赏”。开课的张君泽老师,是音乐系的教授,出过好几本音乐美学方面的书,还曾在电视台主持过古典音乐专栏节目,在杭州市很有名,并且,上过他课的学兄学姐们全都在学习交流论坛里狂赞,所以……更何况,小雨本来就很喜欢古典音乐呢?
小雨走进302多媒体教室的时候,已经6:20了,上课时间是6:30到8:30,这会子,大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小雨勾了头走进去,看见第一排还空着,只是她不怎么想坐在第一排,就径直往教室后排走,可是,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人竟坐得满满的,远远地明明看见有空位子,可等走近了才发现都摆了本书在那里占着呢……偏偏这时,所有人又都抬起眼来看小雨,很好玩似的,直看得小雨窘红了脸,觉得自己真倒霉……无奈,在大教室里整整兜了一圈,只好又回到教室前面,坐在了第一排的正中间。转身坐下的一瞬间,眼睛不自觉地一瞟,才蓦地发现,却原来,韩嘉就坐在她身后,脸上带笑不笑地正看她——晕死了,他也选了这门课……
老师还没有来,教室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活跃。小雨坐在那里,就听见身后有几个男生在说话,这个说:……漂亮的女孩子!那个说:我见过更漂亮的,在试衣服的时候,怎么那么漂亮啊?那个身材……太美了!这个又说:男孩子为什么都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呢?……一个女孩尖细的声音笑骂道:你们这群垃圾……小雨听了,心里觉得很好笑,左右无事,就拿出一本书来,随手翻看……
“什么书啊?”后排的一个男生忽然走上前来,坐在了小雨左手边,“借给我看看?”也不等小雨回答,就自顾自把小雨面前的书拿了过去,后排的那些男生就惊讶得嘘起来了……小雨不由一怔,侧过脸去看了看那个男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只是想:这人怎么这样啊?……然后,也不晓得为什么,韩嘉的名字忽然像闪电一样闪了一闪,她强烈感觉到他就在她身后,双眼紧盯在她的背心上,盯得都快烧出洞来了……然后,然后——韩嘉一声不响地走上前来,很生气的样子,很响地翻下小雨右手边的椅面,“哐——”地一声,吓了小雨一跳,转过脸去,就看见韩嘉阴沉着一张脸,那么冷冷地坐下来——后面那些不知趣的男生又哄起来了……可是韩嘉理也不理——好好的,他干什么那么板着脸呢?真是莫名其妙,小雨不由翘了小嘴,无端地,竟然觉得有一点怕他——他生起气来的样子,真的很怕人呢……
老师还是没有来。教室里越发闹哄哄的了,有人在看报纸,有人在发短信,有人跑上讲台,打开了吊在半空中的电视,电视里正播放好莱坞电影幕后花絮什么的,裘德•洛啊、本•阿弗莱克啊、乌玛•瑟曼啊、朱莉亚•罗伯茨啊……尽放这些大明星挨NG的镜头,看得大家笑得要死……
“今天张老师有事,可能要到7:20才到,请大家原谅。”6:35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才走进来说,然后,一伸手就把电视关掉了。“唉——”大家很不情愿地发了一阵牢骚……
那个年轻人也不多话,自顾自把手里拎着的笔记本电脑往讲台上一放,就蹲下身子开锁,把所有的抽屉和柜子门都打开了,研究了一会子,然后,又稀里哗啦按了一通按钮,扭过头去——看着高高卷在墙头上的投影屏幕徐徐地放下来。
“等一会,张老师要来给你们讲德沃夏克的第九交响曲《自新大陆》,现在先给你们看一张DVD,是卡拉扬指挥的维也纳爱乐乐团的版本,当时卡拉扬已经75岁了。”
屏幕上的卡拉扬,真的很老了,但老得很有味道。小雨很喜欢卡拉扬,很喜欢看他挥舞指挥棒时,脸上那种静穆神圣刚毅的表情,那种完全与音乐合一的感觉……也喜欢看演奏者们娴熟地演奏各种乐器时,手指的动作、乐器的特写、面部的神情……
教室里很静,大家都在屏息静听——交响乐恢宏的音响,像海洋一样席卷开来,又像冰雪一样闪闪烁烁……真感人,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感人……
张老师不知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一直站在讲台边侧耳静静细听,一直听到一曲终了,屏幕上只剩了一片纯正的蓝色。
“同学们晚上好!”张老师很抱歉地向大家点点头,“真是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晚上7:00,浙江音乐厅刚好有一***奏音乐会,他们就把我给拉去做主持了。我说我这里还有课,死活不让走!没办法,我这个学者型的老头子只得上台讲了几句开场白,这才溜出来,后面换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接替我……”
张老师50多岁了,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很斯文的样子。在以后的日子里,每个星期二就成了小雨最喜欢的一天,在画室里画了一天画,晚上再到302听两个小时古典音乐,听张老师活灵活现地谈音乐、谈艺术,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美很恬淡……
没有DVD的时候,张老师就放CD给大家听,他的耳朵好极了,能听出那么宏大的交响乐队中哪一种乐器正在做什么,他会说:听见了吗?小提琴正在拨弦……定音鼓像远雷一样……木管乐器飘在上面……一支单簧管空空荡荡的……巴松管进来了,低沉的,苍老的,晦暗的,像垂死的老人……圆号:三连音——啊,一下子觉得温暖,A主题,弱音器拿掉了,慢慢亮起来,亮起来……
以前,小雨只是觉得古典音乐好听,从未想过关心音乐的结构什么的,只是很感性地听,是张老师教会了她理性听音的——张老师一遍一遍地讲解,什么是奏鸣曲式,一个乐章一个乐章地给大家分析,哪里是呈示部,哪里是连接部,哪里是展开部,哪里是再现部,哪个是主部主题,哪个是副部主题……怕大家听不清楚,他还用自己的嗓音放慢了速度,一句一句地模仿给大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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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
有这样的老师,真好。
不仅如此,上张老师的课,还能听到很多有趣的故事——
他会给大家讲谭盾和石头老人的故事,讲石头老人手里拿两块小石头,这么敲、这么敲、这么敲、这么敲……一边手里比划着各种动作:thisway,thisway,thisway,thisway,allkindsofways…就敲出了动人的音乐……
也会给大家讲他那天下午,看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合奏钢琴。两个小孩并排坐在琴凳上,小女孩先弹,“咣——”地一声很响,那个小男孩就仰起脸来,两个眼睛亮亮的,像星星一样,嘿——就觉得这个声音怎么这么奇怪呀,那一瞬间,让他好感动……
也会讲他曾经在西藏,看到那些长满野花的山崖,象印花布一样好看,就走下车去,站在马路边上,忽然从车窗里传来《青藏高原》那支歌,然后,他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司机在他身后不解地拍拍他的肩膀,问他怎么了,他把手向后面一胡噜,意思是别管他……
也会讲有一天傍晚,他和一个诗人,一起去西湖边散步,忽然起风了,风从那边刮过来,湖水汹涌起来,两个人站在那里,裤脚全湿了,但是谁也没有后退,要后退,他就不是我哥们了……他说,裤脚全湿了有什么了不起?然后,诗人就开始大声地朗诵诗,旁若无人,而他,正好带着小提琴,就开始拉琴……哦,那一天傍晚,真的好像听到了上帝的声音,天空中张开一条裂缝,一道斜阳倾泄而下,世界好像水晶一样纯净透明,心里就充满了那个旋律……
……但有时候,是音乐创造了我……张老师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大家都分明感觉到他又哭了——他就低下头摘下眼镜,用手指勾去眼角的泪水,真想不到,这么个50多岁的老教授竟然会当众落泪……可是,一会儿,等他再次仰起脸来,他又一如既往地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了。vivid,他说,我喜欢vivid这个词,哪怕临死时也是vivid,还有colorful,嗯,colorful……
贝多芬、莫扎特、格里格、舒伯特、李斯特、柴可夫斯基……就这么一路听了下来……每次,小雨上完张老师的课回来就显得特别亢奋,在寝室里没完没了地和阿圆她们三个讲——张老师今天又讲了哪些曲子,又说了什么什么故事……可是阿圆们却总是听得那么漫不经心,最多也只是勉为其难地笑笑。每当此时,小雨就会很悲哀地想——一个人的灵魂真的是蛮孤独的,就连朝夕相处、最亲密的朋友也……然后,韩嘉的脸就会无端地浮现在小雨眼前,唉——韩嘉,也只有那个韩嘉了。
曾经,小雨无数次地想要劝诱阿圆和她一起去上“古典音乐欣赏”,可是,阿圆就是不肯,死活也不肯,她说她是音盲,一听古典音乐就头大。无奈,小雨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上课。可是,每次都会遇见韩嘉。常常,两个人并肩坐着,却谁也不和谁说话……可是,也不晓得为什么,小雨忽然觉得,只是这么并肩默默坐着,她和他之间——就有了一种默契……
这种默契,从那一天听张老师讲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交响曲》时就有感觉了。那一天,张老师问大家看过美国黑人作家亚历克斯•哈里的小说《根》吗?那些黑人被贩卖到美国作奴隶,从非洲原始部落一下子进入到工业化的美国,他们却一心只想回家,只想寻找心灵深处的根,他们设法从美国逃走,被捉回来了,绑在树上鞭打;又逃走,又捉住,又打;又逃走,又捉住,又打……最后砍掉他的一只脚,还是要逃走……一代又一代……张老师讲到这里,停顿了很久,他眼里有泪光……后来,美国奴隶解放了,他接下去说,黑人们终于一批又一批地坐船走了……1893年,德沃夏克初次踏上美国,看见一个老黑人,双腿都被砍掉了,一顶破旧的帽子翻过来放在地上,老黑人在拉一支曲子,那是黑人灵歌《马车从天上来》,他已经回不去了,可是他的灵魂还是想回家……那个曲子其实是很欢快的,一点也不悲伤,因为黑人们认为,人死了,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曲子是这样的:咪嗦嗦咪来哆——来咪嗦咪来……后来,德沃夏克就把它作为副部第二主题写进了第一乐章,来,大家再来完整听一遍……说着说着,张老师的声音已经哽咽……
音乐再度响起,小雨坐在那里,早已感动得落泪,尤其是那一支长笛吹响黑人灵歌《马车从天上来》的曲调之时,小雨浑身抑制不住地颤粟、颤粟……泪水丰沛而下……太感动了,如果不是因为教室里有那么多的人,小雨真想痛痛快快地流泪、流泪……让灵魂在音乐声中净化、升华……
音乐停了,坐在小雨左手边的那个男生,高声地说着话,甚至还笑了,小雨不由翘了小嘴,心里很恼他。右手边的韩嘉忽然霍地转过脸来,狠狠地瞪了那个男生一眼,小雨不由一怔,因为她瞥见韩嘉的眼中红红的,竟然也——充满了泪水,像怕被别人看见似的,他立刻转回头去,一瞬间,就在那一瞬间,小雨恍然明白——却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灵魂真的能够抵达另一个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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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太长了我都没耐心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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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太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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