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2 500多年中,京杭大运河长达 1797 km的庞大体量承担着大宗货物运输的功能,是我国具有代表性的基础设施。20世纪90年代以来,京杭大运河(杭州段)逐渐开始转型,运河沿线的炼油厂、纺织厂、面粉厂等工厂陆续搬迁,原地块变为商业或住宅用地,部分历史街区被改造为商业步行街,滨河绿地也逐渐成形。2014年,随着京杭大运河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其作为公共文化空间正式走向台前。这种转型虽符合“将基础设施打造成景观”这一新都市主义的理念,但也并非完美,因为基础设施角色的消退,让京杭大运河失去了一部分自我更新的能力。例如:一些商业街区在开业时人气鼎沸,但过几年就逐渐萧条;一些街区虽能维持经营,但街巷随着各种设施的增加而变得凌乱。运河沿线的滨河绿地虽然能服务周边居民,但也存在运河沿线内部分设施老旧、运河发展依赖政府维护等问题。回顾我国近几年的运河工程更新过程,可以发现这些过程都是片段式的。例如:2002年的西湖综合保护工程,2014年的京杭大运河保护和申遗工程,2016年的二十国集团领导人第十一次峰会(G20杭州峰会)的京杭大运河(杭州段)提升工程,等等。运河的自我更新大多由城市事件主导,侧面反映出运河景观带自身造血能力不足及其自身有机更新机制缺失的问题。
在过去的2 500多年中,京杭大运河长达
1797 km的庞大体量承担着大宗货物运输的功能,是我国具有代表性的基础设施。20世纪90年代以来,京杭大运河(杭州段)逐渐开始转型,运河沿线的炼油厂、纺织厂、面粉厂等工厂陆续搬迁,原地块变为商业或住宅用地,部分历史街区被改造为商业步行街,滨河绿地也逐渐成形。2014年,随着京杭大运河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其作为公共文化空间正式走向台前。这种转型虽符合“将基础设施打造成景观”这一新都市主义的理念,但也并非完美,因为基础设施角色的消退,让京杭大运河失去了一部分自我更新的能力。例如:一些商业街区在开业时人气鼎沸,但过几年就逐渐萧条;一些街区虽能维持经营,但街巷随着各种设施的增加而变得凌乱。运河沿线的滨河绿地虽然能服务周边居民,但也存在运河沿线内部分设施老旧、运河发展依赖政府维护等问题。回顾我国近几年的运河工程更新过程,可以发现这些过程都是片段式的。例如:2002年的西湖综合保护工程,2014年的京杭大运河保护和申遗工程,2016年的二十国集团领导人第十一次峰会(G20杭州峰会)的京杭大运河(杭州段)提升工程,等等。运河的自我更新大多由城市事件主导,侧面反映出运河景观带自身造血能力不足及其自身有机更新机制缺失的问题。
2021年初,为了迎接第19届亚洲运动会,杭州市城乡建设委员会牵头发起了新一轮的运河绿道提升计划,并由分管各个沿岸片区的市属国企运河集团、钱江新城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上城区及拱墅区政府共同实施。刘宇扬建筑事务所、杭州园林设计院股份有限公司、中国美术学院望境创意发展有限公司共同组成联合设计团队, 提出了“小切口、微更新”的策略,以及“讲好大运河故事,让运河边更有烟火气”的目标。设计团队也希望以此为契机,探索适合京杭大运河(杭州段)景观带的更新模式。
京杭大运河(杭州段)以其悠久的历史、庞大的体量和人工开凿的特点,注定成为一条贯穿城市的特殊肌理。正如阿尔多·罗西将城市比作建筑,京杭大运河(杭州段)也可被看作是城市内一个独立的建筑物。朱塞佩·萨莫纳也曾敏锐地观察出历史唯一性与当代城市之间的关系:“在城市历史中心区内,唯一的规划方式就是去发现城市中所有物质形态的内在关系;在按照某种完全独立于城市历史中心区本身的外在因素来制定未来的规划方案时,这些内在关系就成为确定城市特征并组织修复的决定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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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设计初始阶段,设计团队便有意绕开常规的更新思路,既不想改变充满古韵的水岸风貌,又不满足于简单地修复老旧场景,而是转向一种扎根于现场的设计。设计从做减法开始,清理了现场在历次改造中遗留下来的许多非必要设施和阻碍滨水视线通透性的景观植栽,限制堆砌各类新设施并植入单一的景观。设计从空间、时间、业态三个维度剖析并重新建构了场地与周边社区的关系,该方式超越了传统的逻辑和封闭的思维,完成了三个延续:让空间延续——连接社区场所与滨水空间,让时间延续——连接历史风貌与未来场景,让业态延续——活化现存业态和鼓励多元经营。同时,设计团队通过梳理更新过程,提取出能延续项目活力的线索。
1 让空间延续
本次水岸提升的设计范围包括从杭州市主城区至三堡船闸的运河河段。河段全长为15.2 km,途经拱宸桥、香积寺、武林门、钱江新城等城市地标。基础调研的方法主要为以下三类:①对水路和陆路进行全线踏勘;②整理过往改造工程的资料;③分析实施主体的现况和诉求。调研后,设计团队将空间分为工业遗存、历史街区、码头、公园绿地、桥梁及桥下空间五类。这些空间多以碎片化、混合化的方式分布在运河两岸。以拱宸桥为例:其西北角为原通益公纱厂改建成的博物馆,原厂房的坡屋顶呈“人”字形;桥的西南侧为桥西历史街区,街区内的建筑为二层的小体量民居建筑;桥的东侧则有城市广场、公园绿地和水上巴士码头设施(图1)。运河空间的高度复合性反映了其历史的复杂性和业态的多元性,因此在设计过程中,设计团队尊重场地的多样肌理,保护并发展了工业建筑的粗犷、民居的
细腻、绿道的自然这些区块的自身特质(图2)。
1 拱宸桥
运河天地园区的前身是一家造船厂,场地内有数栋被改建为商业用途的厂房。建筑体量大且布局松散,建筑之间的大片空地被用作广场和地面停车场。主广场位于两排主厂房之间,长180 m,宽40 m,空旷、无遮阴的场地极大地削弱了行人的步行体验感,并阻碍了人气的聚集。园区南侧的地面停车场虽然有高大的乔木遮阴,但被数道绿化带隔开,与片区内的其他空间联系较弱。设计首先从打通景观入手,取消了地面停车场和其周围的车行道,并用流线式的绿地取代原本线条生硬的绿化带。绿地内的地形微微起伏,如同一个个错落有致的绿洲,设计将从入口到主广场的数个生硬空地连成一个完整的柔性空间。绿道内成片的乔木可提供遮阴空间,花草的布置则为场地带来了都市中少有的野趣。为了进一步激活空间,设计团队还改造了原本较突兀的车库楼梯间,新的构筑物采用氟碳喷涂的钢结构,以此呼应造船厂的历史,造型参考了原厂房连续的“人”字形坡屋顶,采用了轻巧的、连续的折线。厂房的粗犷、景观的野性与构筑的灵巧并置让工业、人文与自然对话(图3~图5)。
3 运河天地景观梳理
4 运河天地景观设计
5 运河天地停车场改造后
6 浙窑园区滨河绿道改造
除了整理片区内的空间以外,设计团队还关注运河景观带整体的流畅体验感,力求在游线的规划和营造上,让游客感受到空间的多元性和丰富性。浙窑园区位于本次设计范围的最北端,其前身为一家船舶维修厂。未来园区北侧将与城北新城的滨河绿道相连接,因此设计拆除围墙,将封闭园区改为公共空间。园区围墙南侧有一片长约110 m,宽为12 m的绿地,该绿地南临支流红旗河,当人们向绿地东侧远眺,可以看到运河主航道。场地内有茂密的乔木,且标高比周边场地高近1 m,行人难以进入。设计保留了场地内所有高大的乔木,清除了灌木和矮小的乔木,并绕开乔木树根,挖出了一条蜿蜒通道。绿地东侧有一处小码头,设计拆除了码头后侧原为1 m多高的挡土墙,结合绿化将其改为草坡,并在草坡上放置数条水洗石长凳,使该地成为理想的观景点。游客通过绿道,在观景点的位置转向北走,穿过厂房建筑后,可到达一个新设计的、与城北新城的滨河绿道相连接的小广场(图6)。
2 让时间延续
在时间维度上,设计团队从材料、立面、故事挖掘的层面出发,首先注重保留运河自身积累的历史感,同时力求为其增加一些活力。
在桥西街区,主街的地面原是由2 cm厚的机切面石板铺成的,铺装既与街区风貌脱节,又因材料较薄而出现大面积破损。此次更新在桥西街区更换了更有历史感、更耐用的老石板(5 cm厚度)。在码头及沿河景观节点内的台阶和挡土墙一侧,设计采用了整块的凝灰岩,以其粗犷厚重的砌筑感回应运河千年的历史。工业遗存区块的硬地铺装分为大片花岗岩、花岗岩弹石和露骨料混凝土三种。其中,露骨料混凝土的粗犷感既体现了场地的历史,又营造出了一种流淌感,呼应了运河的特质。
在各个街区中,由于传统民居建筑风貌的特征较为明显,设计团队对其街区界面的历史延续性设计更多采用梳理、整理的方式,来消除商业运营对街区风貌的不利影响。例如:各种外设机电设备和杂乱的管线被移除或隐埋,多年累积的各式标识也通过设计团队重新设计而得到整合(图7)。
运河老城区最重要的拱宸桥码头位于拱宸桥北侧约200 m处的运河东岸。沿河码头的建构设施仿照当地近20年内的民居风格,但是在设计语言和材料的使用上则比较模糊。码头驳岸设有一座长为37 m的仿木构钢制廊亭,驳岸东侧绿道边则设有公共厕所及管理用房。公共厕所的风貌品质较差,且位于码头入口处。设计团队重新设计了一个“人”字形坡屋顶式的长亭,以此装饰码头的沿街立面。长亭呈南北向,与河边的候船廊亭平行,两个构筑物之间有一个8 m宽的内庭院,用作客船的集散缓冲区。长亭采用钢方管作为主体结构,但其建构设计并未采用传统建筑最常见的抬梁式构架,而是采用了净空更高的“人”字形梁。斜梁平行置于椽条之下,梁的外挑部分参考了斗拱下昂的形式做了弧形切角处理,这样的设计使整个建构既拥有传统文化底蕴,又展现出新鲜的活力,在简朴的构架中透出几分精致感。设计在屋顶增设了条形天窗,并在屋顶北侧结合植被做圆形开口,为长亭增添了几笔趣味。码头原构筑物的屋顶采用了绿色琉璃瓦,在此次更新中被统一更换成了与运河对岸街区一致的青瓦。让设计团队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原设计中新建长亭下的公共厕所部分,因为其管理权属与码头不同,最终并未能按照完整的尺度建造,长亭的改造也只完成了南侧那一部分(图8)。
8 拱宸桥码头(上:改造前;下:改造后)
在设计过程中,设计团队和业主一同整理了京杭大运河(杭州段)相关的历史小故事,这些故事也体现了杭州市发展的历史。在宋元时期,与运河相关的记录多发生在武林门、艮山门一带;随着明清时期城市逐渐向北方扩展,运河上逐渐设立了北新关、湖墅街市;随着近代新兴工业在杭州市更靠北的拱宸桥落地,许多历史故事也随之北移。鲁迅在日记中多次记录了他在拱宸桥换乘小火轮客船,沿河前往上海市的经历;郁达夫则曾以拱宸桥两岸为背景构思小说。设计团队将这些故事配以手绘插图,做成了一个个故事牌,分散布置在运河的绿道边,供游客发现、了解(图9)。
9 桥西街区标识系统(上:功能标识;下:文化标识 )
作为大宗货物流通的主动脉,商业和京杭大运河一直相辅相成。“十里银湖墅”这个描述京杭大运河(杭州段)繁华的美名也由此而来。设计团队在改善运河两岸空间品质的同时,关注空间架构对商业的影响。大兜路街区的主街位于运河的东岸,街区一侧为成排的店铺,另一侧为滨河绿地,虽然绿地景色优美,但由于商业只在街区单侧且店铺密度有限,与桥西街区相比略显冷 清。大兜路街区有多条里弄及潜在的漫步空间,然而过往的改造并未考虑营造里弄空间,导致其立面多为大片的山墙,缺少商业界面,因此里弄逐渐成为各店家的后场空间。本次改造首先在商铺布局上做出调整,增加了一些小型店铺,并将店铺入口设置在面向里弄的一侧。同时,设计参考民居自然搭建的方式,为里弄立面上每个新增的门窗洞口增加石制门框、木制披檐等细节。由凝灰岩砌筑的平台搭配树池,修饰了街巷的线形,丰富了里弄的景观层次。随着新店的陆续开业,原本冷清的里弄瞬间充满了活力(图10、图11)。
10 大兜路街区里弄改造示意图 11 大兜路街区里弄改造后实景
在运河天地改造中,设计提升的重点是建筑首层的商业界面,原本的商业改造设计是将建筑置于行道树和花坛后,导致商铺不明显且漫步线路不流畅。本次改造保留了乔木,取消了下木花坛,用露骨料混凝土拓宽了步行街,增加了外摆区。同时,设计沿建筑立面增设了折板檐廊,檐廊下的灰空间将店铺立面和树下的外摆区融为一体,檐廊以上的立面保留了厂房原本的立面元素,檐廊以下的立面则为各个店家提供了发挥创意的空间,从而营造出良好的商业氛围(图12、图13)。
12 运河天地主入口改造示意图
13 运河天地主入口改造后实景
在沿河的公园绿地中,由于植物生长茂密,绿道逐渐变得阴暗,绿地与运河的视线关系也受到阻碍。本次提升在保留高大乔木的基础上,修剪、梳理了矮小乔木和灌木,并增加了花草地被。梳理后的绿道更加宽敞明亮,景观层次也更加丰富。沿河的一系列平台节点通过调整标高的设计手法,梳理观河视线,优化了游客的可达性。通过这些微小的调整,绿道可以拓展原本漫步道的单一功能,让周边居民在此进行各种休闲活动,增添了城市的烟火气息(图14、图15)。
14 大兜路街区沿河平台 15 大兜路街区沿河平台绿道
从2021年2月设计启动到2022年6月工程完工的短短16个月内,京杭大运河(杭州段)完成了整体焕新。面对项目大体量、快时效、细颗粒度的设计需求,设计团队将历史研究、现场调研、设计落地的工作进行类型化、系统化,最终形成了一套可以灵活应对各式空间问题和更新需求的“微更新工具箱”。
项目整体的顺利推进得益于主管机构目标明确,各单位之间分工清晰,沟通细致,决策及时。快速、轻量、以活化和体验为导向的微更新模式,避免了不必要的大拆大建,兼容保护与创新,从而让京杭大运河(杭州段)水岸的有机更新更加高效。这样的设计让京杭大运河(杭州段)的历史得以延续,也让其以城市核心景观的形式继续发挥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