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第三章
qiu9211
qiu9211 Lv.2
2007年10月11日 08:28:55
来自于闲聊茶吧
只看楼主

  娥娥要上五年级了,学费从原来的40元涨到了60元;代邵佳也已满五岁,到了上学前班的年龄,学前班的学费是45元;再加上鹦鹦三年级的学费50元,代能劳盘算了一下,他下半年仅在孩子学费方面的费用就达到155元。155块钱对代能劳来说是意味着什么呢?上等面粉3毛钱一斤,可以买500多斤面粉;优质的稻谷4毛钱一斤,得卖掉400斤稻谷,也就是一亩水地的全部产量;二锅头1块钱一瓶,能够买155瓶,哪怕是每天喝上一斤,也足够代能劳喝200天。对于代能劳而言,155瓶二锅头就是他的全部性命,如果人真的有七条性命的话,他情愿用前六条性命来换取155瓶二锅头,然后用最后一条性命来喝光所有的酒。

  娥娥要上五年级了,学费从原来的40元涨到了60元;代邵佳也已满五岁,到了上学前班的年龄,学前班的学费是45元;再加上鹦鹦三年级的学费50元,代能劳盘算了一下,他下半年仅在孩子学费方面的费用就达到155元。155块钱对代能劳来说是意味着什么呢?上等面粉3毛钱一斤,可以买500多斤面粉;优质的稻谷4毛钱一斤,得卖掉400斤稻谷,也就是一亩水地的全部产量;二锅头1块钱一瓶,能够买155瓶,哪怕是每天喝上一斤,也足够代能劳喝200天。对于代能劳而言,155瓶二锅头就是他的全部性命,如果人真的有七条性命的话,他情愿用前六条性命来换取155瓶二锅头,然后用最后一条性命来喝光所有的酒。


  代能劳除了对玉娇恋恋不舍外,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喝二锅头。如果因为孩子上学的事情让他没钱买酒,就算打死他也不愿意。代能劳的心里有两个不动摇,一是每年为玉娇置套新衣裳不动摇,这是当初他讨玉娇过门时候的许诺,不然,玉娇是不可能下嫁给这个死了老婆的男人的;二是一餐一顿酒不动摇,菜可以不吃,但酒不能不喝。现在3个孩子的学费威胁到他能否像往常一样酗酒了,怎能不令他痛心。


  “娥娥,你到爸爸这来。”娥娥显然没有意识到爸爸的这声呼唤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爸,有什么事啊?爸——”


  “家里今年收成不好,凑不齐你们仨娃子的学费。”代能劳稍稍地顿了下,“你跟老师说学费先欠着,等来年稻谷卖了的时候再把学费补上,你让老师放心,这钱我一定会还的。”


  娥娥虽然才11岁,但对于父亲的真实意思她还是明白的,如果学校不同意拖欠学费的话,紧跟着大姐辍学的孩子将是她,并且,她也意识到辍学的日子一天天地临近。


  在年级里,娥娥的成绩绝对数一数二,这是燕燕和鹦鹦都望尘莫及的。早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娥娥就代表学校到乡里参加过作文竞赛,紧接着又代表全乡到县里参加决赛,最后获得了第三名的成绩,为此学校为她专门召开表彰大会,并且让她在会上讲了话,并奖给她一支英雄钢笔。这支钢笔娥娥每天都放在书包里,一次也舍不得用。


  英雄钢笔对于孩子们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许多同学都把能够摸一摸英雄钢笔当作莫大的满足,于是在获奖过后的几天时间里,娥娥的“英雄”总是被同学们摸来摸去,就像是令所有孩子们都爱不释手的玩具。当然,大多数同学显然不满足于摸摸而已,他们总喜欢抽掉笔筒,蘸点墨水在纸上比划比划,有的写得来劲了,不肯释手,于是引来了一阵争抢。这个时候,娥娥就是想要回自己的“英雄”也是无济于事的,没人理睬她的叫喊。


  “哎呀……”在同学们的一阵尖叫声中,“英雄”应声坠地了,像一支处于坠毁过程中的火箭。教室虽是泥土地面,但一旦笔尖着地的话,笔尖肯定是没得救的。当“英雄”被肇事者捡起来的时候,笔尖叉开了30度,像哑大个站着时候的两条腿,横竖看着都不顺眼。


  娥娥嚎啕大哭。


  班主任李老师进来了,同学们异口同声:“是刘建摔坏了代娥的钢笔。”


  “刘建,损坏东西要赔偿你知道吗,你必须赔给代娥一支相同的钢笔。”李老师话音还未落,刘建已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第二天,刘建就递还了代娥一支英雄钢笔。除笔尖给换成了银白色的以外,这支英雄和先前的那支一模一样。很明显,笔尖是刘建到校门口找修钢笔的白胡子老头花一毛钱买来的。代娥将笔尖对着太阳瞅了又瞅,然后蘸上墨水试了试,感觉还行,于是没再说什么。尽管如此,娥娥还是舍不得用这支笔,而是继续使用三年前父亲给燕燕买的,燕燕辍学后留给她使用的那支普通钢笔。


  娥娥一大早就赶到了学校,她向李老师说明了家里没有钱给她交学费的事情。李老师告诉她,学费可以跟校长说说情,可以暂时欠着,但20块钱的书本费还得交啊,不然学校不发课本,没有课本怎么上课呢。于是代能劳从给玉娇置新衣裳的钱里头挪用了20块给娥娥交了书本费。可下学期开学的时候,代能劳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要么选择戒酒,要么选择某一个孩子辍学,这一次,代能劳继续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不给娥娥交学费。代能劳心想,反正娥娥的学习成绩好,是学校的好苗子,替学校争过光,还在学校的大会上讲过话的呢,这样的好学生学校怎么舍得让她辍学呢?代能劳有这个自信,于是,上学期拖欠的学费,他依然只字不提。


  代能劳其实并不知情,娥娥上学期的学费是李老师给交的。李老师不仅替娥娥交了学费,还包括学习期间的各种杂费,比如作业本费、试卷费、考试费等。李老师实在不忍心让娥娥这样优秀的学生因贫困而失学,于是再一次为娥娥交清了下学期的学杂费。李老师是民办教师,月工资60元,所以给娥娥交清一学期的学费相当于她一个月的工资,一学年的学费则相当于她两个月的工资。


  在村办小学里老师资助贫困学生并不是个别现象,小学老师的工资虽然不高,但却没有哪家的孩子是因为贫困而失学的。当然,没有孩子因为贫困而失学并不等于就没有孩子辍学,比如哑大个。哑大个的父亲代祖德是工人,在县城的化肥厂工作,每天一大早骑20多分钟的自行车到乡上,然后在乡上乘坐半个多小时的客车到县城上班。每天往返于乡里与县城之间无疑是十分辛苦的事情,早上天不亮的时候就得起床,特别是寒冬季节,星星还在天空中眨着大眼睛的时候,代祖德就骑着自行车上路了,7点半钟到厂里,过早、打扫车间、搬运原料,吃午饭,搬运原料,下午5点钟下班回家。先是乘坐客车到乡里,然后从车站管理所取出自行车骑回家,代祖德到达家里的时间一般是傍晚6点。除非是在农忙季节和雨雪天气,每天的这个时候乡亲们都已经吃完晚饭,三五成群地聚在稻场上一起闲聊了。


  代祖德的工人身份一直都是乡亲们闲聊的主要话题之一,乡亲们之所以对工人身份感兴趣,一是因为方圆十里只有代祖德一个工人,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具有工人身份的代祖德自然就是农民们精神上的领导;二是因为工人对于老实巴交的农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神秘,乡亲们常常会问,工人们不下地干活到底都干些什么呢?工人吃白米饭还是吃什么呢?工人上的厕所是什么样子的呢?每到这个时候,哑大个的母亲邱秀珍都会不厌其烦的解释,工人不用手干活,是用机器干活,铁犁、铁锹、铁锅、收录机、手扶拖拉机都是工人做出来的。工人吃的是米饭,大锅里头放搪瓷碗,搪瓷碗中加上二两米,再加点水,每个人的碗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大集体时出工前排队的样子,一个碗紧挨着另一个碗,并且,工人们每餐都有鱼肉吃。工人上的厕所可不是乡下的毛厕,大得很,有能劳家的房子那么大,那里是男女分开的,男人上男人的厕所,女人上女人的厕所,并且还有好多毛杭,可以让10多个人同时蹲着。那么机器到底是怎么个干活法,男女厕所为什么要分开,乡亲们接着问,邱秀珍就打个比方,比方说毛坑里的大粪,在经过机器的加工过后就能成为化肥,废铁废钢烧成水过后机器把它变成各种各样的钢材。对于邱秀珍的解释,乡亲们虽然都只是一知半解,但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大声说,原来是这样子啊!工人真了不起啊!只是对于后一个追问邱秀珍羞于回答,厕所当然是男女分开的好,你们尽想看光着屁股的女人吧,然后惹得男男女女们一阵哄笑。


  “工人的厕所不好,没咱乡下的好。”有男人在嘀咕。


  工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机器到底是怎么工作的,在方圆十里也只有代祖德最清楚,但他极少加入到这种闲聊的圈子中去,并不是他瞧不起自己的乡亲,其实他打心里同情和关心着乡亲们,而是他与乡亲们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可言,即使坐到了一起,也闲扯不上什么,顶多“吃饭了没”“回了啊”“干什么去”般地随口问问。乡亲们说三月里该播种了,四月里该插秧了,五月里该种花生了,六月里该收割早稻了,七月里该给晚稻除草了,八月该给晚稻打药水了,九月该收割晚稻了,十月该种小麦了,十一月该种萝卜了,腊月该轧小麦了打糍粑了,这对代祖德来说都只是一知半解,他敢不想花心思去了解。他家虽然也种着一亩二分地,但地都由邱秀珍一手把持着,耕地、育苗、播种、插秧、割稻她全是行家里手,比壮年男子也差不到哪去,这也是代祖德娶邱秀珍做老婆的主要原因。


  虽然不愁吃,不愁穿,不愁钱,但儿子代建同却是悬在他们心头的一块巨大的石头。5岁的时候别的孩子已经学会唱歌了,代建同还在吚呀学语,说话的时候就好像喉咙里塞着一个大大的石头,哽咽着挤不出来;6岁的时候,六里坪的同龄孩子都上小学去了,而代建同却只能含糊地喊声“啊啊”,在旁人听来,他仿佛不是在喊妈妈,而是学着老虎叫。虽然不会说话,但代建同的个头却赶得上10岁的孩子,比同龄孩子要高出整整一个头。村民们解释说,这都是由于代建同出生以后好东西吃得过多的缘故,过剩的营养刺激着他长高,但同时又让他虚火攻喉,最终成了一只哑。


  但代祖德还是将儿子建同送到学校去了,一整个学期过后,建同非但没有学会写一个字和说半句话,而且还赢得了一个享用一生的外号,那就是哑大个。代祖德这才意识到,儿子显然不只是说话成问题,智商也比正常孩子要低。于是,学前班才上了半学期,邱秀珍就哭哭啼啼地接儿子回家了。代建同成了六里坪第一个失学儿童。

免费打赏

相关推荐

APP内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