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平淡如昔。她和那个男人分了手,那个男人有了新的女人,是一个坐台的小姐。 听到这一切的时候,有疼痛的感觉,但他无法对自己心里隐隐的窃喜视而不见。 他又开始约会她。 她的头发剪短了,象小男孩儿。她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淘气与俏皮,可他却分明看见她眼中那抹灰黯比以前更深了。 那个男人不肯放弃她,仍然天天来纠缠。夜半的骚扰电话,白天的眼泪与下跪,都不能打动她。 他让她搬来他的家,避开那个男人。她住进另一间屋子。
听到这一切的时候,有疼痛的感觉,但他无法对自己心里隐隐的窃喜视而不见。
他又开始约会她。
她的头发剪短了,象小男孩儿。她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淘气与俏皮,可他却分明看见她眼中那抹灰黯比以前更深了。
那个男人不肯放弃她,仍然天天来纠缠。夜半的骚扰电话,白天的眼泪与下跪,都不能打动她。
他让她搬来他的家,避开那个男人。她住进另一间屋子。
没有工作,她每天呆在家里。早上他出门时她还没起床。晚上他回去的时候常常以为她不在家,窗口总是没有灯光。推开门却看见她坐在黑暗中抽烟,红色的火星一闪一烁。衣服早已洗净叠好,整齐地放在衣橱里。
茶是刚泡的,泛着茉莉的清香。没有晚餐在桌上等待,因为她不会做饭。
有时候有应酬,他会拿钱给她,让她自己去外面吃饭。没有应酬时他就回家陪她。他总是带她去很豪华的地方,不会比他前一天见客户时去的地方档次低。她还是笑,笑容里有一份倦怠和一份洞悉一切的通透,常常让他有些汗颜。
他从不带她外出应酬,带她去更好的地方,也许是潜意识里的一种补偿。
她什么都了解,她什么都不说。
带她见过两个朋友,介绍时只说这是江小姐,甚至没有身份。她没有工作,所以没有身份可以介绍。
他们住在一起,可是睡不同的房间。她的门从不上锁。她很自然地穿着睡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常常看着电视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会轻轻地推醒她,却从来没有对她的身体作过更多的碰触。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尽管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其它的女人,在认识她之后,每当想和一个女人上床时,她的影子就会跳出来,他突然地就觉得身旁的女人索然无味。
他想要她,是真想,但不是现在。不,时机还不成熟,这个女孩心思太深,他还没有把握她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而且,他想要的,是完全地收服她,她那颗无主孤魂似的四处飘荡的心。
周末,晚上回去的时候,发现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望着远方发呆,连他开门进来也没有听见。
暮色里,她的背影很落寞。听到她幽幽然地叹气,他突然觉得心疼。
走过去,发现她哭过,睫毛上犹自晶莹。他不假思索,伸手拥她入怀。
她的头贴在他的胸前。她的手环着他的腰。她的头发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他情不自禁地在她的发端落下自己渴盼已久的吻,
然后,她的额,
然后,她的脸,
然后,她柔软的嘴唇……
那一夜,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很久以来,他第一次这样的要一个女人。终于得到她,所有压抑和隐忍都在瞬间迸发。他惊奇于自己的饥渴,同时更明白了她的危险。她是那样的狂野。是他在此前的三十一年中所未见过的。
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投入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渗着汗水。却并不觉得累,只是想要,再要,还要……
终于,一起沉沉地睡去。疲惫的。却是满足的。
第二天,他约了客户有事要谈。起床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起来了,桌上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蒸鸡蛋羹。他有些吃惊地望着她。她笑,仍然是淡到不落痕迹:“照菜谱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他尝一口,嫩滑鲜美。忍不住抬头赞她,她却只是笑,看着他一匙一匙地吃光,目光温柔得几乎要让他融化。
那一整天,他心里都暖暖的,和客户的生意也谈得特别顺利。
那一整天,他都想着她和婉的笑,想象着不会做饭的她翻着菜谱,手忙脚乱的样子。他不自觉地微笑。只是,她是那样的老于此道。想到这里,头一夜的欢愉好象有点变了味。
也许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好。他在心里想。
还是不要让自己陷入的好。
下班的时候,他在心里再一次对自己说,用前所未有的强调的语气。
走到楼下,他抬头望自家的窗户。这是她来了以后才养成的习惯
窗口透着黄色的光,在夜色的衬托里很温暖。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某种坚决开始动摇。
在楼下站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走上楼去,掏出钥匙开门之前,他把那句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还是不要让自己陷入的好。
推开门,屋里有音乐流淌,是他喜欢的音乐,辛德勒名单的插曲,REMEMBERANCE.音乐淡淡地,如水流过,优美而伤感的旋律,一直流进他心里去。
他清晰地感觉到心中有块坚硬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变得湿润,在水分的浸润下慢慢柔软。
他在心里叹气。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有那样多的往事?她不是他要的女孩。
她原本是他心中最理想的女孩。
洗过的衣服晾在阳台上。干了的衣服叠在衣橱里。茶在桌上,袅袅的,冒着淡青色的热气。百合在花瓶里静静绽放,花叶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那是她最爱的花。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可她不在了。
客厅,书房,阳台,卧室,厨房,甚至洗手间,他都找遍了。
她不在。没有她的身影。
他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冲进她的房间,打开衣橱。
她的包不在那里,原来放她的衣物的地方空空如也。
她走了。
他找遍屋里每一个角落。她什么也没有留下。
没有只言片语。
也没留下房子的钥匙。他给过她,她不肯要,他也没再坚持。
日子变得空寂起来。
生活里似乎总少了什么。屋子开始变得异常的安静,静得可怕。电视的声音总也打不破这片死寂。
他觉得心里空空的。
回家的时候,走到楼下,仍然习惯性地抬头。
他想再看到亮着灯光的窗口。
可是没有,再也没有。
那一夜的灯光,永远不再。
心里仍是抱了一分不肯放弃的希望。也许推开门就能看到她吧,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黑暗里,抽着烟,等着他下班回来。
可是她没有钥匙。
她进不去。
他的心迅速地下沉。
推开门,迎接他的是满屋子的冷清。
不是没找过她。
她住的地方没人接电话,呼她没人回。从当初招聘时留下的简历里查到她家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一个中年妇女接听。也许是她母亲。她母亲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还是以前那家公司的。
差不多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她甚至没有告诉父母,她失业的事。
他忍不住泪湿。她一个人承受了多少事情?她是怎样过来的?走了之后的这段时间,她过着怎样的生活?她不告诉父母,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她说的父母不易的话。
他想起她曾对他提起过很多儿时的往事。从小离开父母,在远方长大。回到父母身旁已是上高中的年纪。为父母的希望放弃画画的梦想。厂里效益不好,父母克扣自己却从不肯亏待了她分毫……
她是那样懂事的女孩子。
他想起她从来不问他要求什么。每次给她钱后的几日,家里的冰箱总是充满了食物和饮料。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用为每天早上的牛奶、下班后的啤酒、晚上的夜宵和日间的水果操心,他没有交过水电气的费用,去交电话费时发现已经有人付过,甚至他的手机一连几个月没有停。
是她,用他给她的钱,做了这一切。
给她的钱,大半还是还给他了,以这样的方式。
他仿佛又看到她,蓝衣蓝裙,浅到似无的笑,安静的,用洞察一切的眼睛。
望着他……
有温热咸涩的液体滑落,跌到地上,无声地摔得粉碎。
又过了半年多,他收到信,来自一个遥远的小镇。
信封上的笔迹是他熟悉的。她的字迹:
你好吗?
很久没见了。
不知你是否还在怪我不辞而别。其实我是不想走的,可是看到你的矛盾与挣扎,我很痛苦。我知道我不是你该找的人。你应当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我离开了。来了这个偏远的小镇。他们需要一位中学教师。
那一夜的相拥,是为了了自己的心愿,也算是给自己的这份感情一个交待,好教自己走得不要那样依恋。即使不能在一起,起码心中的遗憾会少一点。
这里的人很淳朴,学生们也很听话。工作蛮轻松的。我喜欢这里的一切。可我的心中,还是忘不了成都,这浮华的都市里有太多难忘的事和人。我决定回来。
经过这么久,你的心里是否还有犹豫?
我回来了,回来看你是否已作出了决定,回来找寻我曾经失去的。
这一次,我希望我能留下。
看到我的时候,你会意外吗?
信封里还有另外一封信,是她的学生写来的。
她去办行李托运时,火车站的货车撞上了那一面刚砌好的墙,厚厚的方条石塌下来,墙下面站着的人死伤大半。她在送往小镇医院的途中大出血死去,连同肚子里七个多月大的孩子。他的孩子。
学生在她的遗物里发现了这封信,刚写好,甚至没来得及贴上邮票。
一张照片掉下来,轻轻地,飘落在地。
他拾起来。她正朝着他微笑,依旧是浅浅的,身后是开满野百合的山坡。
他仿佛又闻到,第一次看清她的笑容时,那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味。
野百合花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