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笑春晚:歧视侮辱性话语的泛滥与道德的崩溃 作者 朱涛 ——从春晚小品《说事》中的一句台词说起 在2006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中,由赵本山、宋丹丹、崔永元三人演的小品《说事儿》——据说已被评为本次晚会中最受欢迎的节目——中的一个细节折射出国人使用歧视侮辱性语言的普遍性。 宋丹丹在嘲笑赵本山的愚笨时,蹦出一句:“你这老年痴呆,出门忘吃药了你!”现场观众一阵哄笑。 在这场向近十亿中国观众和海外华人直播,并向全球几千万英、法、西班牙语观众“覆盖”的“民族的文化盛宴”中,大腕宋丹丹在说此话时,脑子里有没有闪过这个问题:在公共场合中,把疾病当笑料会不会是对那些患病者们的莫大的歧视和侮辱?
作者 朱涛
——从春晚小品《说事》中的一句台词说起
在2006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中,由赵本山、宋丹丹、崔永元三人演的小品《说事儿》——据说已被评为本次晚会中最受欢迎的节目——中的一个细节折射出国人使用歧视侮辱性语言的普遍性。
宋丹丹在嘲笑赵本山的愚笨时,蹦出一句:“你这老年痴呆,出门忘吃药了你!”现场观众一阵哄笑。
在这场向近十亿中国观众和海外华人直播,并向全球几千万英、法、西班牙语观众“覆盖”的“民族的文化盛宴”中,大腕宋丹丹在说此话时,脑子里有没有闪过这个问题:在公共场合中,把疾病当笑料会不会是对那些患病者们的莫大的歧视和侮辱?
我知道此话要是在西方媒体上说出,一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即便演员不被起诉,至少电视台会收到成堆的投诉;我也知道目前中国约有老年痴呆症患者5-600万人之多,而且每年平均还有30万老年人加入这个行列;可我不知道的是,如果某些患者、或患者的家属、朋友——哪怕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在尽情品尝这场“文化盛宴”时,赫然听到这句台词,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不认为这是一桩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挂齿。在我看来,它牵涉到两个层次上的问题:
第一,我们长期积淀而成的语言习惯中存在着太多具有歧视侮辱性的用法。它们亟待通过充分的社会讨论,加以改善。
单就“老年痴呆症”而说, 其学名为“阿兹罕默症” (Alzheimer’s Disease),是1910年由德国医生Alois Alzheimer (1864-1915)的姓命名的。它指一种逐渐失去某些认知能力的脑疾病,通常与大脑皮层下生长出的异常纤维和蛋白质沉积有关,该病多发生在50岁以后的年龄层中。“阿兹罕默症”本与“帕金森综合症”一样,名称呈中性,没有任何歧视侮辱性色彩,在全世界普遍使用。但在中国却偏偏被翻译成“老年痴呆症”这样一个虽通俗易懂,但其实很不准确又极端刺耳的名称,以至于让喜剧演员觉得“好笑”, 以至于开那种没心没肺的玩笑。
会有人辩护说这是大众长期形成的语言习惯,但语言习惯是可以向着更文明、更具人性的方向进化的。大家不要忘记“残疾人”以前一直被称为“残废”,而直到80年代中期经过一轮关于“身残志不残”的社会讨论后才被改称为“残疾人”——虽然仍没有英文中的handicapped(有障碍的人) 或disabled(失去一定能力的人)委婉,但总算是进了一大步。
第二,对歧视侮辱性的语言的麻木沿用尤其是无道德准则的滥用,实际上正体现出今天我们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尊重、关爱之心的丧失和平等意识的淡漠,而这种人性的危机反过来又在当代汉语中催生出更多、更狠毒的歧视侮辱性的话语。
当代汉语中歧视侮辱性话语的增长率相信不亚于国家GDP的增长率。当“傻x”、“x你妈”等一批词汇已经成了新“国骂”口头禅而不再具杀伤力时,如文化批评家朱大可所观察,在网络论坛上人们开始将红卫兵的暴力话语翻新使用:鼠辈、跳梁小丑、无耻之徒、卑鄙下流、猪狗不如……人们还将与自我不同的各种“他者”冠以贬称:称带女性倾向的男人为“二椅子”、称变性人 为“人妖”、 称民工为“盲流”、外国人(主要是白人)“鬼佬”、黑人“黑鬼”、韩国人“高丽棒子”、日本人“鬼子”、台湾人“台巴子”、香港人“港怂" ......
这些话语象漫天的毒针一样在网络论坛甚至人们的日常会话中横飞,戕害着无数敢于涉足“公共空间”进行交流的人,直到最终达到说者和听者双方都中毒至深、麻木不仁的状态。
最可怕地莫过于,大量的践踏人性的话语近年来在新闻媒体上的横行:有记者居然能将民工为讨血汗工钱跳楼自杀的惨剧称作“跳楼秀”, 将人头部被汽车碾过的血腥事故写成《骑车人“中头彩”惨死》和《公交车轮从头越》,将三十余人因酷暑死亡报导为《“酷”毙三十余人》,将农民办了城镇户口报导为《农民致富跳龙门 高升成了城里人》,将对小偷在公车上作案的报导总结为对读者的“温馨”提醒:“要提防外地人模样的人”i ......令人无比惊愕的还有,近来国内各大网站都在纷纷刊载一篇对被控犯强奸罪的NBA球员Kobe的赞美文章,不用提该文中的“集体精神例假”等词汇浸透着男性中心的虚妄和对女性的歧视侮辱,单请看看该文的标题吧:《强奸也能壮阳》!
这已经完全不是当代汉语语言危机的问题了。从央视春晚“文化盛宴”中的麻木不仁的讥讽,到众人网络会话中的恶意诟骂,到大量新闻媒体中的冷血的报导和评论,对病痛者、落难者、弱势群体、底层和边缘人物、不同观念者、不同种族-文化组群和个体、以及对异性——简言之对所有与狭隘的“我”不同的人进行语言上的歧视、侮辱和施暴——这种现象在当代汉语的使用中比比皆是。
我们早就没资格再自诩为“礼仪之邦”了。今天唯一能问的是:我们的民族还有一个道德底线吗?
[ 以上内容转自论坛,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