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最大的水库垮坝惨案 ──1975年驻马店大水 钱钢 被一再重演的水库垮坝悲剧,如同阴影,伴随着人类自进入“工业革命”时代以来的水库兴建史: 1864年,英国戴尔戴克水库在蓄水中发生裂缝垮坝,死亡250人,800所房屋被毁。 1889年,美国约翰斯敦水库洪水漫顶垮坝,死亡4000—10000人。 1959年,西班牙佛台特拉水库发生沉陷垮坝,死亡144人。 1959年,法国玛尔帕塞水库因地质问题发生垮坝,死亡421人。
世界最大的水库垮坝惨案
──1975年驻马店大水
钱钢
被一再重演的水库垮坝悲剧,如同阴影,伴随着人类自进入“工业革命”时代以来的水库兴建史:
1864年,英国戴尔戴克水库在蓄水中发生裂缝垮坝,死亡250人,800所房屋被毁。
1889年,美国约翰斯敦水库洪水漫顶垮坝,死亡4000—10000人。
1959年,西班牙佛台特拉水库发生沉陷垮坝,死亡144人。
1959年,法国玛尔帕塞水库因地质问题发生垮坝,死亡421人。
1960年,巴西奥罗斯水库在施工期被洪水冲垮,死亡1000人。
1961年,苏联巴比亚水库洪水漫顶垮坝,死亡145人。
1963年,意大利瓦伊昂拱坝水库失事,死亡2600人。
1963年,中国河北刘家台土坝水库失事,死亡943人。
1967年,印度柯依那水库诱发地震,坝体震裂,死亡180人。
1979年,印度曼朱二号水库垮坝,死亡5000—10000人。
……
本文记述的事件发生于1975年,地点在中国中部河南省驻马店地区。在一次猝然降临的特大暴雨中,包括板桥水库、石漫滩水库在内的两座大型水库、两座中型水库、数十座小型水库、两个滞洪区在短短数小时间相继垮坝溃决。
死亡人数,超过8.5万。
由一场特大暴雨而引发整整一个水库群的大规模溃决——无论是垮坝水库的数目,还是蒙难者的人数,它都远在全球同类事件之上,这一天灾与人祸紧紧绞缠的惨烈历史,不能不令文明时代的人类铭心刻骨引为借鉴。
一
1975年8月4日,该年度中国大陆第3号台风(“7503号台风”),穿越台湾岛后在福建晋江登陆。台风登陆的同时,恰遇澳大利亚附近南半球空气向北半球爆发,西太平洋热带幅合线发生北跃,致使这个登陆台风没有象通常那样在陆地上迅速消失,却以罕见的强力,越江西,穿湖南,在常德附近突然转向,北渡长江直入中原腹地。
8月5日,行径诡秘的“7503”号台风在北京中央气象台的雷达监视屏上突然消失——由于北半球西风带大形势的调整,“7503”号台风在北上途中不能转向东行,于是“在河南境内停滞少动”,灾祸由此引发。
“停滞少动”的具体区域是在伏牛山脉与桐柏山脉之间的大弧形地带,这里有大量三面环山的马蹄形山谷和两山夹峙的峡谷。南来气流在这里发生剧烈的垂直运动,并在其它天气尺度系统的参与下,造成历史罕见的特大暴雨。
这个最易产生特大暴雨的地区,又恰是兴建水库的最佳区域——上百个山区水库,在这里如星罗棋布。
1975年8月上旬在河南省南部淮河上游丘陵地区发生的这场特大暴雨,是水库设计者们未曾预计的。从8月4日至8月8日,暴雨中心最大过程雨量达1631毫米,3天(8月5日至7日)最大降雨量为1605毫米。最强大的雨带,位于伏牛山脉的迎风面,4日至8日,超过400毫米的降雨面积达19410平方公里。大于1000毫米的降水区集中在京广铁路以西板桥水库、石漫滩水库到方城一带。暴雨的降水强度极强,在暴雨中心──位于板桥水库的林庄,最大6小时雨量为830毫米,超过了当时世界最高记录(美国宾洲密士港)的782毫米;最大24小时雨量为1060毫米,也创造了我国同类指标的最高记录。
目击者称:暴雨到来的数日内,白天如同黑夜;雨水象从消防水龙中射出;从屋内伸出脸盆,眨眼间水满;暴雨如箭矢,雨后山间遍地死雀。
暴雨区形成特大洪水,量大,峰高,势猛。洪汝河在班台以上的产水量为57.3亿立方米,沙颖河在周口以上的产水量为49.4亿立方米。滚滚而至的洪水,对暴雨区内的水库群造成严重的威胁。
板桥水库设计最大库容为4.92亿立方米,设计最大泄量为1720秒立方米。而它在这次洪水中承受的洪水总量为7.012亿立方米,洪峰流量17000秒立方米。8月5日晨,板桥水库水位开始上涨,到8日凌晨1时涨至最高水位117.94米、防浪墙顶过水深0.3米时,大坝在主河槽段溃决,6亿立方米库水骤然倾下,最大出库瞬间流量为7.9万秒立方米。溃坝洪水进入河道后,又以平均每秒6米的速度冲向下游,在大坝至京广铁路直线距离45公里之间形成一股水头高达5_9米,水流宽为12_15公里的洪流。
石漫滩水库5日20时水位开始上涨,至8日凌晨0时30分涨至最高水位111.40米、防浪墙顶过水深0.4米时,大坝漫决。库内1.2亿立方米的水量以2.5_3万秒立方米的流量在5个半小时内全部泄完。下游田岗水库随之漫决。
洪河下游泥河洼、老王坡两座滞洪区,最大蓄水量为8.3亿立方米,此时超蓄4.04亿立方米,蓄洪堤多处漫溢决口失去控制作用。
驻马店地区的主要河流全部溃堤漫溢。全区东西300公里,南北150公里,60亿立方米洪水疯狂漫流,汪洋一片。因老王坡滞洪区干河河堤在8月8日漫决,约有10亿立方米洪水蹿入汾泉河流域。9日晚,洪水进入安徽阜阳地区境内,泉河多处溃堤,临
2楼
即为现代的汝河。历史上古汝水流域是人类活动的密集地带,也是水灾多发地区,汝水三易其源无不与洪水泛滥有关。
治水是人类古老的活动。在古代,这里有大量人工建造的“陂”──换成现代词汇就是小型水库。两汉时期,农田灌溉曾兴盛一时,新蔡的青陂、葛陂,汝南的鸿隙陂、石塘陂,泌阳的马仁陂等都是当时著名的蓄水灌溉工程。三国至隋唐,西平有二十四陂,遂平有张泽陂,正阳有慎陂,上蔡有黄陵陂。然而,宋元以来的一千多年间,水利工程日渐废圮。除战乱等原因外,水利工程自身也有一些严重的问题:重要的陂塘多串河截引,不能蓄泄自如,却常聚水成灾。
五十年代的“治淮大战”中,在洪河上游修建了石漫滩水库,在汝河上游修建了板桥水库。据称,当时水文资料很少,设计标准很低。板桥水库在工程运用中发现输水洞洞身裂缝和土坝纵横向裂缝,于是,1955_1956年分别对板桥、石漫滩两水库进行了工程扩建。洪水标准按照苏联水工建筑物国家标准进行设计。板桥水库采用1%频率设计,0.1%频率校核(即通常所说的百年一遇和千年一遇)。校核频率3天降雨量530毫米,洪峰流量5083秒立方米,3天洪量3.3亿立方米。据此,决定大坝加高3米,坝顶高程为116.34米,防浪墙高程为117.64米;增辟辅助溢洪道,宽300米,底部高程为113.94米,连同原有的溢洪道、输水洞,最大泄洪能力为1742秒立方米,最大库容4.92亿立方米,其中调洪库容3.75亿立方米。石漫滩水库按2%频率设计,0.2%频率校核(即50年一遇设计500年一遇校核),校核频率3天降雨486毫米,洪峰流量1675秒立方米,3天洪量0.88亿立方米。据此,确定大坝加高3.5米,坝顶高程达到109.7米,防浪墙顶高程111.2米。经过加固,最大库容为9440万立方米,其中调洪库容为7040万立方米,最大泄量390秒立方米。
这就是板桥、石漫滩两座水库垮坝前实际具备的工程标准。应当说经过改善、加固的两座水库,就其工程质量而言,并无严重问题。
在板桥、石漫滩水库加固扩建后的三年间,中原地区的水库建设蜂拥而上,一发而不可止。仅1957_1959年,驻马店地区就修建水库100多座。如果说,建国初期板桥、石漫滩水库是让淮河大水逼出来的,那么此时,一大批新库的催生婆却是正轰鸣于中国大地的“社会主义高潮”。
在大跃进的1958年,河南总结了漭河流域地区兴建山区水利的经验。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谭震林来河南视察时将其归纳为“以蓄为主,以小型为主,以社队自办为主”,并说:“现在山区问题解决了,要把漭河经验向平原推广。”
一位名叫陈惺的水利专家当时即指出:在平原地区以蓄为主,重蓄轻排,将会对水域环境造成严重破坏——地表积水过多,会造成涝灾,地下积水过多,易成渍灾,地下水位被人为地维持过高,则利于盐分聚积,易成碱灾。涝、渍、碱三灾并生结果不堪设想。
这位专家的忠告无人理会,“以蓄为主”的经验被大范围推广,很快便推及到安徽。在安徽境内,不仅丘陵地区涌现大批小水库,淮河流域的河道被也一道道“水坝”分割闸起,形成许多大大小小的“条状水库”,造成淮河流域在后来数十年间致命的“肠梗阻”症。
“以蓄为主”一度成为水利建设的“纲”。
陈惺是远东最大的平原水库——河南驻马店境内宿鸭湖水库的设计者。该水库施工时正值大跃进,省水利厅一位副厅长认为原设计过于保守,擅自作了几处关键的改动。例如:他认为"闸门设计太大",便将原设计的12孔排水闸门砍去7门,仅剩5门。
同此遭遇的是淮河豫皖交界处的班台分洪闸:该闸闸孔原按800秒立方米排水量设计,共为9孔,但由于"以蓄为主"的思想指导,水文数据被人为减小,只建造了7孔;1959年水闸建成后,在1961又人为堵闭2孔。
中国在大跃进之后,进入“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河南亦如此。然而,现存的气象资料显示,河南省和当时整个中国,在1959_1961年之间并无特大自然灾害出现,但事实上中原大地却灾象频生:涝、渍、碱三灾闹豫,黄淮间饿殍盈途。无疑,各地水利建设所发生的严重失误增加了这次灾难的“人祸”比重。
1961年,刘建勋调任省委书记,他认为河南灾大,“是水利方面的问题造成的。”为纠偏,他曾到处寻找水利工程的“反对派”。在信阳,他找到了发配在那里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陈惺──大跃进中,陈惺对有人捐献不锈钢表带去炼钢表示不以为然,说:“用不锈钢表带炼钢主要是锻炼人,就是锻炼人代价也太高了!”这同他说“用放卫星的方式修建水库是劳民伤财”的话如出一辙。
在1961年开始的“纠偏”中,河南省对全省的水库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普查,对一部分设计标准偏低、施工质量较差、存有隐患的水库,包括一些大型水库予以废弃。
但是指导思想的失误并没有真正被扭转。重蓄水灌溉,轻河道治理,重兴利。轻除弊的倾向依然顽强存在。到六十年代末,驻马店地区又新增加了100多座水库,与此相对照,洪汝河的排洪能力非但没有增强,反而一年年递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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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四、通知邮电局抢修线路。
地委副书记补充:以地委、地革委的名义慰问灾民和板桥水库的职工。
当天,陈彬赶到板桥,地革会生产指挥长刘培诚也到板桥察看情况。当晚,刘培诚返回驻马店,陈彬为了“搜集一些好人好事”,留住板桥。
这就是驻马店行政当局在8月6日对板桥水库灾情作出的全部反应。(陈彬在十余年后对笔者回忆:当时地区并没有感到板桥“情况紧急”,板桥水库素被称作是“铁壳坝”,人们对它的安全根本没有怀疑。)
“75.8”暴雨的第二场降水出现在8月6日12时到7日04时。
6日23时,板桥水库主溢洪道闸门已经提出水面,紧接着输水道全部打开泄洪。水位仍在上涨,库水位高达112.91米,而设计规定的最高蓄水位只有110.88米。
7日中午,陈彬召集板桥驻军、板桥公社、水库有关负责人开会,紧急会商防汛事宜。会议中发现,水库及板桥镇完全没有防汛器材,没有木料、草袋、铅丝,也没有准备应付意外情况的炸药,──驻军名义上是炮兵,但有炮无弹。这时,通讯线路中断。
午后,天奇黑,雨势更猛。从16时起,“75.8”暴雨的第三场降水──也是最大的一场降水出现,这场暴雨将持续13个小时!
陈彬不懂水利,只感到“雨下得这么暴,库水泄得这么慢,情况有些不妙。”他再次召集会议,除请驻军使用连队报话机试图对外作接力通讯外,还紧急呼吁各级部门调集一切可以替代的物资参加防汛。
板桥水库位于泌阳县境内,该县县委书记朱永朝于7日傍晚赶到板桥镇。面对板桥水库的危急形势,他果断决定:立刻安排水库下游的板桥、沙河店的群众迅速撤离,并协助陈彬拟就一份告急电报,通过军队辗转上送。
这是8月7日晚19时许。
与此同时,驻马店地区革委会生产指挥部正召开紧急抗洪会议,会上讨论了宿鸭湖、宋家场、薄山等水库可能出现的险情,唯独没有谈到板桥。据当时参加会议的人回忆,板桥水库根本就没有报险。事实是,一方面因为板桥与驻马店的通讯完全中断,一位携带报话机进行接力通讯的驻军士兵在行至沙河店时被汹涌的洪水卷走,再则,板桥水库因其坚固而无法使人联想到“垮坝”。
与此同时,河南省水利厅在郑州召开紧急抗洪会议,会议的焦点是如何死守薄山水库,如何保住宿鸭湖水库,及石漫滩水库是否要炸副泄洪道的问题;也有人担心板桥水库的情况,陈惺在会上建议:速炸板桥水库副泄洪道,以增大泄洪量!但这一建议已无法传到板桥。
截止到7日21时前,确山、泌阳已有7座小型水库垮坝,22时,中型水库竹沟水库垮坝。
此时,板桥水库大坝上一片混乱,暴雨柱儿砸得人睁不开眼,相隔几步说话就无法听清。大批水库职工、家属这时正被转移到附近的高地,飘荡着的哭声、喊声和惊恐的各种声响在暴雨中形成一种惨烈的氛围。人们眼睁睁地看着洪水一寸寸地上涨,淹至自己的脚面,脚踝,小腿,膝盖……
上涨的库水迅速平坝,爬上防浪墙,将防浪墙上的沙壳一块块掏空……水库职工还在作着无畏的抵抗,有人甚至搬来办公室里笨重的书柜,试图挡住防浪墙上日渐扩大的缺口……一位忠实的职工在暴雨中用斧子凿树,欲求留下洪水水位的痕印……
突然,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串炸耳的惊雷。万籁俱寂。
暴雨骤然停止——夜幕中竟然出现闪闪烁烁的星斗。
这时,就听一声惊叫:“水落了!”
刚才还在一寸寸上涨的洪水,在涨至小腿、膝盖、腹部,甚至向人们的胸部漫淹去时,突然间就“哗”地回落下去,速度之迅疾使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洪水的确在眨眼间退去。
就在那些“老婆孩子”欢呼“水落了!水落了!”的时候,板桥水库管理局公安科长马天佑的脸色骤然间变白,刚才的那个霹雷,曾使他周身触电似的麻了一下;此刻,那座刚才还如同一只充足气的巨大气球似的板桥水库突然间萎瘪──6亿立方米的库水令人恐怖地滚滚下泄。
"出蛟了!"──有苍老的声音在喊。
四
从8月7日4时到8月8日1时40分,在20多小时之内,洪汝河上游的数十座水库相继垮坝。洪水向四面八方奔突,扫荡,又在四面八方合流扩展,在直立如壁的惊涛骇浪前,田园、村落、集镇……须臾间化为乌有。
水库垮坝所致的大水与通常的洪水具有极为不同的特性,这种人为蓄积的势能在瞬间的突然释放,具有无法抗御的巨大的毁灭力量。
板桥水库垮坝后,距水库最近的沙河店镇首先被大水吞噬。尽管泌阳县委书记朱永朝在事前作了紧急撤离布置,但因洪水势头凶猛,全镇6000余人中仍有827人遇难。
撤离的通知,仅仅限于泌阳县范围。由于驻马店行政当局没有也不可能向全区作出相应的紧急部署,与沙河县仅一河之隔的遂平县文城公社,群众完全没有得到洪水警报,因此文城成为“75.8”洪水中损失最巨的地区:全公社36000人口中,有18000余人遇难;该公社魏湾大队1700余人中有近千人丧生;该大队三小队256口人中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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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上面攀着许多人,乱哭乱叫,有人喊:“抱好东西!抱好东西呀!”我记得水里到处都有电灯一样明晃晃的东西。
始终被洪水潮头“载”着往下游去的村民魏东山,一路东去,速度迅疾,犹如乘车,他说:大水冲毁了坟地,冲出了坟墓里的棺材,我是抱着一块棺材板才活了下来。洪水的水头足有几丈高,我浮在水头上面看前方的景物,人就象立在悬崖上,我记得大水冲过一处树梢,树梢下面有一所小院落,我清楚地看见屋里还亮着灯,有一个小妮子嘴里喊着“奶奶!”正往屋里跑,这时,“轰”地一声就全没有了。
赵二妮老太太被卷到上百里外的阳丰大桥底下才被一棵树卡住,她挣扎着从树棵里爬出,临时穿上的几件衣服早就被洪水冲没,身上拉了许多口子,没剩下一块好肉。
从板桥水库倾泄而出的洪水,排山倒海般朝汝河两岸席卷而下,文城拖拉机站75匹马力的链轨拖拉机被冲到数百米外,许多合抱大树被连根抛起,巨大的石碾被举上浪峰。板桥水库底部高程为120米,文城魏湾的高程为100米,遂平县城的高程为65米,县城东部的高程为50米。洪水就这样借着高程的落差顺势而下,板桥水库8日凌晨1时垮坝后,仅一小时,洪水就冲进45公里外的遂平县城,遂平县40万人,此时有半数漂没水中,一些人被途中的电线、铁丝缠绕勒死,一些人被冲入涵洞窒息而死,更多的人在洪水翻越京广线铁路高坡时,坠入旋涡淹毙。洪水将京广铁路的钢轨拧成绞丝状,将石油公司50吨油罐卷进宿鸭湖中。
板桥水库垮坝5小时后,库水即泄尽。汝河沿岸,14个公社、133个大队的土地遭受了刮地三尺的罕见的冲击灾害。洪水过处,田野上的熟土悉被刮尽,黑土荡然无存,遗留下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鲜黄色。
翻越了京广铁路的洪峰,从西平、遂平两县境内继续向下游冲击,驻马店地区4.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尽成泽国。
大量的洪水涌入著名的“险库”宿鸭湖水库,该库堤内堤外皆是白花花的大水,库堤只能容一辆卡车通过,苍茫中犹如一条飘飘欲断的细带。而就在这条细带上,拥挤着将近5万的灾民。
宿鸭湖水库技术人员赵搭拉回忆:当时只听“咚!咚!咚”,堤外一座座泡在水里的房屋垮了。上游冲下来的“淤杂儿”、人,挤在水库的进水处,象旋涡一样打着转转。“救人呀!救人呀!”哭喊成片。眼看着一个个人栽在水里就没有了。
侥幸的是,大水下来的八天前,宿鸭湖水库刚刚完成了抢修工程──由于该库常年隐患未除,下游有阻水工程,又因周围群众屡屡哄抢护坡石料而遭损坏,赵搭拉在1975年初两次上书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报警”,在中央的干预下,有关部门终于批准了宿鸭湖水库的抢修工程。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这次抢修,这座“险库”也必然会在这次大水中垮坝。
这条“细带”和这5万灾民的生命就这样被幸运地保存下来。
1975年8月9日8时,驻马店地委发出特急电报——
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
我区5日至8日连降特大暴雨,平均降雨量800毫米,平均积水2米左右,一片汪洋,板桥水库8日0时40分垮坝,遂平县城被淹没,有许多人死亡。由于暴雨洪水造成严重灾害,300多万人被洪水包围,有的被困在房顶、树上已有两、三天,万分危急!
五
板桥、石漫滩诸水库失事当日,驻地距灾区最近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0军60师及其他部队的近万名官兵便已奉令赶到驻马店地区抗洪救灾。自8月9日起,武汉军区的大批救援部队也昼夜兼程陆续抵达灾区。但是,灾害之惨重远远超出预料──此时,数百万灾民被浸泡在久久不退的积水之中,而头上爆晒着三伏天火辣辣的骄阳。
笔者从驻马店地区的档案资料中查到一部分残缺不全的电话记录、情况通报,这一份份逐日灾情的原始记录,披露了驻马店各县群众在板桥、石漫滩水库垮坝后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真实的悲惨景况。
8月13日——
新蔡、平舆东部水仍上涨,1小时2公分,全区200万人在水中。
汝南:10万人被淹(指尚飘浮在水中),已救4万,还有6万人困在树上,要求急救;全县20万人脸肿腿肿,拉肚子,无药。
新蔡:30万人尚在堤上、房上、筏上,20个公社全被水围住,许多群众5昼夜没有饭吃。
上蔡:60万人尚被水包围。华陂公社刘连玉大队4000人已把树叶吃光;黄铺公社张桥大队水闸上有300人6天7夜没有吃饭,仍在吃死猪死畜。
宿鸭湖水库:大坝上5万人4、5天没吃东西了。
平舆:还有40万人在水里,肠炎、脑炎流行。医疗队下去了,但没药物,很多地方出现了灾民有病哭,医生看了病没药也哭的情况。
8月14日——
全地区尚有177.3万人泡在水里。其中上蔡64万,新蔡45万,汝南25万,平舆40万。
汝南提出口号,保证每人1天1斤红薯干。
8月15日——
全地区尚有140余万人浸泡在水中,其中上蔡55万,新蔡40万,汝南25万,平舆30万。
8月16日——
全地区120万人还在水里,其中上蔡5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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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全地区尚在水中的人数44.8万。
上蔡:水中仍有40万,病死15人。
新蔡:水中仍有4万,病死20人,要求多送熟食和燃料。
平舆:截止昨天,已病死113人。
遂平:县里粮食吃完了。
各县纷纷要求速送治疗脑炎的安宫牛黄丸。
8月20日——
全地区尚有42万人在水中,病死者274人。其中确山病死16人(乙脑10人),汝南病死5人,遂平病死50人,西平病死135人,上蔡病死28人,新蔡病死20人。
8月21日——
全地区尚有37万人泡在水中。
汝南:得病32万人,190人病死,药品不足,用土丹验方。
新蔡:发病人数22.8万,占41%,20人死亡。
上蔡:73人病死。
平舆:和店公社14个大队187个生产队4.3万人已在水中12天,水深处2米,浅处1米,老人和孩子都绑在树上。熟食不足,灾民11天没吃盐。孟庄大队东洼生产队,捞一死驴,灾民乱割食。公社党委书记问县委:几万人生命危险,你们还要不要我们?飞机空投食品50_60%落在水里,大李大队灾民见水中漂的烂南瓜,乱抢食,37人中毒。
……
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驻马店地区的数百万群众的生命就这样等待着……洪水退去的地方,到处可见人畜的尸体──尸体在烈日下腐烂,在洪水曾经肆虐过的地方罩起一层可怕的雾,一位曾经参加救灾的军人后来回忆,在漯河至信阳的公路两旁,他亲眼见到沿途所有的大树树枝,都被黑压压的苍蝇压弯了。
六
如果说水库垮坝所引起的冲击性灾害给洪汝河流域的百姓迅雷不及掩耳的毁灭性一击,那么河道宣泄不畅、洪水居高不下所造成的浸泡性灾害,则更加残酷地延续和加重了这场灾难本身的损失──水利建设指导思想上长期来形成的失误,无疑是对这次洪水中驻马店地区的八万余死难灾民和数百万受害生灵的摧残和扼杀。
在板桥、石漫滩水库垮坝失事后的第5天──1975年8月12日,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纪登奎为团长、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乌兰夫为副团长的中央慰问团抵达驻马店灾区。中央慰问团的专机到达李新店军用机场后,纪登奎等即换乘两架米_8直升机作空中视察。
水利专家陈惺陪同纪登奎。直升机起飞后,先在空中视察京广铁路以东的灾区,看了平原上的汝河和小洪河。在所视察的汝南、平舆、新蔡、上蔡和西平县的范围内见到的几乎是一片汪洋,5座县城和条条块块分布的高地如同散布在海中的岛屿。直升机飞行的高度仅50米,能清楚地看到每座“岛”上都密集着灾民。一些“岛”人多面积小,大量灾民不得不站在水里和爬在树上。
直升机继尔转向铁路以西,视察被冲垮的板桥、石漫滩水库。两座水库的大坝都在中段被冲开,形成深深的壑口。库水早已排完,露出干涸的库底。坝下沿河两岸,无论是村庄房屋还是道路树木,都被洗劫一空,留下一片荒凉。
中央慰问团在视察后认为,为了解救还困在水中的百万灾民,必须尽快排除洪汝河平原的积水。
水利专家陈惺向慰问团成员说明,这次受灾严重的洪河和汝河,在新蔡县城以南汇合后,向下至班台又分为两支:西支称大洪河,向南入淮河;东支称分洪道,经蒙河分洪道再入淮河。现在,由于大洪河的上段是在高地上切岗开通的,河岸陡峭,因此上游水位升高而河道流量增加甚少;分洪道虽然地势低下,但在进口处修有班台闸节制流量,也不能有效地扩大下泄流量。大洪河和分洪道之间的洼地称洪洼,历史上是大水时的自然行洪道,可这些年洪洼已被围垦,丧失行洪能力。这些因素都使得班台以上洪水壅积难下。当今之计,唯有使用爆破手段,炸开阻水部位加速行洪。
8月13日晚9时,河南省委书记刘建勋紧急通知陈惺,陪同慰问团成员农林部部长沙枫速回北京向国务院汇报。刘建勋含着眼泪对陈惺说:“你去,代表我,代表河南,只有一个请求,炸开阻水工程,解救河南人民。”
14日0时15分,沙枫等抵达北京。
国务院会议室里,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已召集中央各部委和中央军委负责人等候开会。
沙枫首先汇报中央慰问团和河南省委关于加快排水的意见。李先念说:“为了救人,你们说炸开哪里我们就同意炸开哪里。”陈惺在地图上指出了需要爆破的位置,李先念在征求身旁水利部长钱正英的意见后,表示同意,并要钱正英起草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的联合命令。
在钱正英起草命令时,李先念又问陈惺还有什么问题?陈说,宿鸭湖水库尚未脱险。李先念要陈惺立即和河南通电话,采取紧急措施,确保水库安全。深受板桥、石漫滩水库垮坝事件刺激的李先念冲动地说:“宿鸭湖再也不能出事,再出问题,它就是催命鬼!”
钱正英起草好联合命令,李先念看后即和当时主持军委工作的邓小平通话,在得到邓小平的同意后,李先念下令武汉军区和南京军区的舟桥部队紧急出动,在中央慰问团的指挥下执行爆破任务。因为时间紧迫,李先念要求部队先行出发,由他亲手签字的命令随后由空军空投到各部队所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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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七
1975年11月下旬至12月上旬,水电部在郑州召开全国防汛和水库安全会议,会议由钱正英主持。
兹将水利部长钱正英在会上发表的讲话摘要抄录如下:
“75.8”暴雨,对治淮工作是一次严格的检验,对全国的水利工作也提出了警告。因此,我们必须认真地总结正反面的经验,不断提高水利工作的水平。
对于发生板桥、石漫滩水库的垮坝,责任在水电部,首先我应负主要责任。我们没有把工作做好。主要表现在:首先是由于过去没有发生过大型水库垮坝,产生麻痹思想,认为大型水库问题不大,对大型水库的安全问题缺乏深入研究。二是水库安全标准和洪水计算方法存在问题。对水库安全标准和洪水计算方法,主要套用苏联的规程,虽然作过一些改进,但没有突破框框,没有研究世界各国的经验,更没有及时地总结我们自己的经验,做出符合我国情况的规定。三是对水库管理工作抓得不紧,对如何管好用好水库,对管理工作中存在什么问题缺乏深入的调查研究;有关水库安全的紧急措施,在防汛中的指挥调度、通讯联络、备用电源、警报系统和必要的物资准备,也缺乏明确的规定。板桥、石漫滩水库,在防汛最紧张的时候,电讯中断,失去联系,指挥不灵,造成极大被动。四是防汛指挥不利,在板桥、石漫滩水库垮坝之前,没有及时分析、研究情况,提出问题,千方百计地采取措施,减轻灾情,我们是有很大责任的。
板桥、石漫滩水库工程质量比较好,建成后发挥很大效益。但应兴建时水文资料很少,洪水设计成果很不可靠。板桥水库在1972年发生大暴雨后,管理部门和设计单位曾进行洪水复核,但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和相应的措施,所以防洪标准实际上很低。
由于重视蓄水,忽视防洪,石漫滩水库在溢洪道上增加了1.9米的混凝土堰,板桥水库在大雨前比规定超蓄水3200万立方米,运用中又为照顾下游错峰和保溢洪道而减泄400万立方米。这虽对垮坝不起决定作用,但减少了防洪库容,提前了漫坝时间。由于事前没有考虑特大洪水保坝的安全措施和必要的物资准备,在防汛最紧张的时候,电讯中断,失去联系,不能掌握上下游讯情,不能采取果断有效的措施,也没有及早向下游遂平县发出警报,组织群众安全转移。
要总结治淮25年的教训,对洪水做出充分估计。1954年的洪水超过估计,1974年在山东、安徽发生的洪水也超过估计,今年(1975)也超过估计。据说,明万历年间,淮河曾发生过大水,跟今年的水情很相似。因此要很好总结十多年的经验。从气象、历史等特点找出规律性的东西。
钱正英的这番讲话,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是:象板桥、石漫滩这样的水库溃坝事件,再也不能重演了!
八
历史常常有令人不可思议的轮回。
在驻马店大水的总结会上,领导者没有提到淮河在1400多年前就发生过的一起垮坝惨案。作为重要的历史背景资料,笔者谨将《资治通鉴》、《南史》等书中的记载转述于次:
公元514年,梁武帝萧衍决心夺取北魏帝国突入淮河南岸的重要军事重镇寿阳(今安徽寿县)。有一个魏国降人王足陈计,可堰堵淮水以灌寿阳。他引北方童谣道:“荆山为上格,浮山为下格,潼沱为激沟,并灌巨野泽。”于是,萧衍下令,在寿阳下游80公里处的钟离(安徽凤阳)附近,建立横断水坝。计划水坝筑成后,淮河上游水位提高,寿阳即被淹没。这确是克敌制胜的妙策,但问题在于水坝必须能承受巨大的压力。工程部门的官员警告说,淮河的河床,尽是泥沙,飘忽流动,水坝基础,必不可能稳固,淮河堰“功不可就。”萧衍坚持己见,于是开始施工。朝廷动员徐州、扬州一带的百姓,每20户派5丁,共动员20余万人,从淮河南北两岸,分别修筑,向中流合龙。514年11月开工,515年4月完成。不料工程方竣,水库即行崩溃。幸亏春雪尚未融解,水库蓄水不多,损失不大。有人说,因为有蛟龙,能乘风雨破堰;但那蛟龙“其性恶铁”,于是,在东、西两个冶铁基地,熔化了包括老百姓的锅鼎、锄犁在内的数千万斤铁器,运来沉入淮河。此举仍然无效,“乃伐树为井干,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用这种“泥石寨”堵口。当时,“缘淮百里内木石无巨细皆尽,负担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蝇虫昼夜声合。”萧衍一面派人慰劳,一面敦促重建浮山堰;“是冬天寒甚,……士卒死者十七八……”,从515年4月,到516年4月,历时1年1个月,第二次完成,“长9里,下广140丈,上广45丈,高20丈,树以杞柳,军垒列居其上。”这是一个惊人的建筑,即令在1400年后的20世纪,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水坝之一。北魏帝国起初对这个水坝十分恐慌,准备出兵攻击。但宰相李平了解水性,认为水坝决承受不住水库的压力。水坝完成后5个月后,9月,淮河水位暴涨,天崩地裂一声巨响,远在150公里以外都听得见,水坝第二次崩溃。建立在坝上的军营,和沿淮河下游两岸的村落,总共10余万人,包括将士和睡梦中的妇女儿童,全被洪水卷走,葬身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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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谢谢楼主,要是再附些地理位置图、示意图,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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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三句话不离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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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人间惨剧啊,中国在建设方面的失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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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如果有相关的图像资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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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悲......
这是明显的拿来主义,没有结合我国实际水文气象情况....
但中国又经常....
自此以后多少工程加大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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