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我们星球的主宰 劳伦斯·C.史密斯/文 从最早的几场雨开始,我们的星球就被永久地重塑了。 要不是地球与那颗和火星差不多大小的行星相撞,这些雨或许还能再早1亿年左右。当时,剧烈的撞击燃起大火,吞噬了年幼的地球,把它的大部分都烧熔了。行星上断裂的大块岩石,极有可能成了月球的前身。在被撞得坑洼不平的地球表面,岩浆洋猛烈地翻腾着,咆哮着。
河流:我们星球的主宰
劳伦斯·C.史密斯/文
要不是地球与那颗和火星差不多大小的行星相撞,这些雨或许还能再早1亿年左右。当时,剧烈的撞击燃起大火,吞噬了年幼的地球,把它的大部分都烧熔了。行星上断裂的大块岩石,极有可能成了月球的前身。在被撞得坑洼不平的地球表面,岩浆洋猛烈地翻腾着,咆哮着。
之后,原始地表开始冷却。由富含铁质的岩石所组成的地壳,开始在岩浆洋上凝固,更薄的地壳也随之成形,像熔炉里的矿渣一样,在熔岩上漂着。如今被用作低端宝石的锆石,也在那时开始结晶。今天,我们依然可以在澳大利亚、加拿大和丹麦的格陵兰岛的古代岩石中发现它们的遗迹。
澳大利亚锆石出现的时间,最早能追溯到44亿年前。这意味着,地球的大陆地壳形成的时间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早得多。也就是说,在约46亿年前,地球从由宇宙尘埃和气团所组成的旋涡状星盘中脱胎而出,开始凝固,又过了2亿年,就有了地壳。虽然当时因为大撞击,地球上熔岩奔涌,好似炼狱,但我们可以从这些晶体的化学结构中得知,那时至少已经出现了微量的液化水。这一颗颗锆石,好似一台台迷你时光机,我们由此可以对最早的地质年代,也就是冥古宙(取名自希腊冥王“哈迪斯”)和太古宙(源于希腊语“arkhē”,意即“开端”),产生些许了解。从地壳的化学反应来看,早期岩浆洋很快就冷却了,随后出现了大陆和水。
最晚于40亿年前,雨水在初生的大气中形成,降落,汇聚成湖,渗入大地。这些水经陆路流入小溪、支流、大河,再汇入新填成的大海。水汽蒸发,飘向有毒的空气,凝结成云,又再次降落,以此循环。落到地面上的水,开始冲刷地球上刚刚出现、日渐增厚的大陆地壳。自此,水和陆地展开了一场永不停歇的攻守战。
雨水一点一点地冲开了高地,填平了洼地。它们溶解了岩石,松动了矿物,侵蚀了山脉,还推着碎石继续往下流。一滴接着一滴,慢慢汇聚,势力渐强。水滴汇聚到一起,一点又一点,一遍又一遍,直到数百万颗水滴聚成了一种磅礴的力量 —— 河流。
当地壳板块相撞,山脉隆起时,水便在重力的作用下冲刷、打磨山的棱角。当板块张裂,辟出海洋时,河流便源源不断地涌入。混杂着淤泥的河水互相融合,就像植物的根和茎合而为一。沙砾相互推挤着,顺着河水的支流往下走,以抵达某个终点。
一旦投入海洋和湖泊的怀抱,河流的旅程便结束了。终了,它们将沉积物倾泻入海,像酒一样蒸发,升腾,又化成雨,落在高地上,削去山峰,卷携泥沙,再次倾泻入海。山峰很坚硬,但即使是最坚不可摧的山峰,也会在河水这样勤攻不倦的劲敌面前败下阵来。源源不断、能循环再生的水,终将笑到最后。
在至少37亿年前,河流开始不断地将沉积的泥沙倾倒入海。几亿年后,地球上最早能产生光合作用的生物蓝绿藻,开始呼出微弱的含氧的气体。而在距今21亿年前,这种植物的产氧量迅速增多。黄铁矿(又名“愚人金”)和其他氧化了的矿石,随之在河床中消失。富含铁的土壤呈现出了锈红色。
又过了10多亿年,约8亿至5.5亿年前,海洋的放氧量骤然增多。海绵动物、扁形动物和其他形态清奇的海洋生物出现了。在接下来的几个宙(地质年代等级系列中最高一级的地质时间单位)里,这些早期生物以奇特的方式坚守着,演化着,最终奇迹般地在我们的星球上安居下来。
在生物演化的同时,陆地也变厚了,开始移动、冲撞,新的山脊隆起又崩塌。山崩塌后,其岩石物质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改变了。这些奔腾不息的河流,将碎石残屑撒向低地,堆积成宽阔、平坦的谷地平原。深厚的地质层序就此累积而成,一层叠一层,慢慢填充了盆地和海洋。在下游,河流三角洲推着新大陆向远处伸展,伸向海洋。
不只地球上有河流,宇宙中的其他星球也有河流。通过绕轨飞船,我们也能在其他星球上看到河流的踪迹。火星上曾经有充裕的液态水,而如今它的地表随处可见已经干涸的水道、三角洲和古代河流中层层叠叠的沉积物。与此同时,河水正在土星的卫星“泰坦”(即“土卫六”)上欢快流淌,那里和地球相隔甚远、温度极低。那些河里的“水”,其实是液态甲烷,而它们冲刷出的河床,其实是冰。但神奇的是,由这样的河流所形成的山谷、三角洲和大海,在样貌和形态上,和地球上的都非常相似。
海洋张开又闭合,陆地相撞又隆起。有些河流的沉积物被拖进下沉地壳板块背面的地幔深处,遭到了猛烈的挤压、炙烤。经历了高温的残留物,垫厚了陆地,又像熔岩灯里热熔的蜡一样,受热慢慢升起,在坚硬、新生的山脉底部冷却,凝固。最终,某些物质又被河流掘出、磨碎,卷携上路,再经历一番旅程,流入海里。在我们的星球上,破坏与建造都从未停止。山脉隆起,又碎裂成砂石。颗颗碎石继而散布河谷、三角洲和离岸大陆架。两支古老的力量,板块和水,总是互相拉锯,塑造了地表的样貌。而每一场地震、滑坡和凶猛的洪水,只是为这场永不休止的拉锯战增添了一些轰隆声。板块和水还会拉锯28亿年,直到不断衰亡、膨胀的太阳将最后的水滴蒸烤成水汽。
时至今日,河流仍不断卷携着泥沙,流向大海。它们穿过坚固的城市,被大坝聚拢,被工程师截断,也被大多数人忽视。但河流依然是这个星球的主宰,它们终将比我们存在得更久。
人类利用河流的方式,因地理和时间而异,但一直以来,河流总能为我们带来五个最基本的优势:运输通道、自然资本、领土疆域、生态健康以及展示权力的方式,因而它们的重要意义是恒久存在的。现如今,这些优势的表现形式已经发生了改变,但我们还是一样需要它们。
比如,在埃及,尼罗河曾经用富含泥沙的洪水为当地提供自然资本。如今,它带来的资本则变成了水力发电、城市供水和开罗市中心价值连城的河滨地产。历史上,纽约的哈得孙河曾为当地土著莱纳佩人滋养鱼群,也是欧洲移民往来北美大陆的交通枢纽之一。如今,顺着这条河,可以通往纽约那些极为珍贵的海滨公园,要知道,在这座人头攒动的城市,鲜有绿地可寻。关于河流价值的细节各有不同,但那五大优势是一直存在的。人类最早的庞大的社会形态,是沿着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印度河、尼罗河和黄河流域兴起的,位于如今的伊拉克、印度—巴基斯坦、埃及和中国境内。自那时起,河流就通过以上这些方式持续不断地供养着人类文明,直到今日。
在整个人类历史中,我们对河流的着迷经由艺术、宗教、文化和文学显露而出。河流在凡·高和雷诺阿的画作中蜿蜒,在缪尔和梭罗的著作里流淌,也在小约翰·施特劳斯和布鲁斯·斯普林斯汀的音乐中穿行。在那些经久不衰的虚构作品里,无论是马克·吐温的小说《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还是科波拉执导的电影《现代启示录》,故事都是从昏暗的水域开始的。听到从小溪、喷泉和助眠器所发出的潺潺流动的水声,世界各地的人都会变得心平气和。对数百万印度教徒来说,在恒河沐浴是震撼他们心灵的虔诚时刻。对数百万福音派基督徒来说,经受洗礼也是如此。实际上,所有大型城市 —— 世界的知识、文化和权力的中心 —— 都有河流从中穿过。这本书认为,正如我们所知,河流对于人类文明极其重要,但其意义还是被低估了。河流的实际作用显而易见,比如它们为我们提供饮用水,满足能源工厂的冷却需求,以及清理垃圾。但与此同时,它们也以我们难以觉察的方式塑造着人类社会。沿着河流,我们对世界各大洲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探索和殖民活动。因河流泛滥而引发的洪水,破坏力十足,急速改变着战争、政治和社会人口的样态。河流能界定并穿越国际边境,迫使民族国家相互协作。我们需要河流提供能源和食物。而民族国家的领土主张,各国之间的文化、经济联系,迁徙人群和人口历史,都肇始于河流、河谷和那些由河流所形成的地理区隔。
河流是美丽的,但它们对我们的影响,远超审美价值。自史前时期,我们就与河流的自然景观特征密不可分,它们对我们的吸引力也正来源于此。人类依靠河流获取自然资本、交通渠道、领土疆域、健康躯体和权力,因而得以繁衍千年,而这种依赖至今依然深深影响着我们的社会。
(本文摘编自《河流是部文明史》,劳伦斯·C.史密斯著,中信出版集团2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