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议话题】再见理想——某大院年轻建筑师成长报告
稻草人00
2017年01月19日 11:3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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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万青“操了,他妈的要敢再改,老子就不干了!”刚来所里半年的小梁显然还没有适应设计院连续通宵的节奏,嘴里喋喋不休地爆着粗口,而他嘴里骂的不是别人,正是主管这个项目的领导。“忍忍吧。”坐在小梁身边的王鹭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电脑屏幕前的CAD,似乎对小梁的抱怨无动于衷,他手指熟练地操作着键盘鼠标,噼里啪啦地响声回荡在偌大的所里。由于领导今天下班前在效果图前调整了下建筑的造型,虽然是“这里高一点,那里凹进去”的主观臆断,然而领导毕竟是领导,他的要求不管合不合理都得改,只是对应着的平面却得重新绘制,工作量着实不小。

作者:宋万青


“操了,他妈的要敢再改,老子就不干了!”刚来所里半年的小梁显然还没有适应设计院连续通宵的节奏,嘴里喋喋不休地爆着粗口,而他嘴里骂的不是别人,正是主管这个项目的领导。
“忍忍吧。”坐在小梁身边的王鹭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电脑屏幕前的CAD,似乎对小梁的抱怨无动于衷,他手指熟练地操作着键盘鼠标,噼里啪啦地响声回荡在偌大的所里。由于领导今天下班前在效果图前调整了下建筑的造型,虽然是“这里高一点,那里凹进去”的主观臆断,然而领导毕竟是领导,他的要求不管合不合理都得改,只是对应着的平面却得重新绘制,工作量着实不小。
“鹭哥,我真替你不值,我一个单身屌丝,反正没什么牵挂,通宵也就通了,但是嫂子还在家里等你过冬至呢,这傻逼连句辛苦了回家吃个饭都没有!”小梁的怒火似乎还是没有得到平息,他还是不能认同领导做事的风格以及对下属不顾死活的态度。
“唉,没办法啊,我们赶紧改吧,早点弄完早点回家,明天可以晚点来。”不同于小梁,自研究生毕业以来,王鹭已经来所里三年了,今年他认定了中工,也年满三十了,人生似乎就此安定下来。虽然小梁性子急、很冲动,但他不讨厌他,相反小梁对领导的谩骂给他带来了一种反抗的病态快感。刚来所里的时候,他也这样,只是这几年的磨砺让他成熟了不少,他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过人这种动物,耐性大体差不多,心理总是需要平衡的,在工作上所受的压抑,他会找别的渠道发泄出来。
约两小时后……
“终于他妈的弄完了,草草草草草……啊哈哈!”小梁大吼出来,宣泄自己不满的情绪。“鹭哥,我明天上午可不来啊,谁来谁孙子!”
“好啊,不过你还是太年轻,话别说太满,明天他八成还得改。”大功告成,王鹭也长舒一口气,难得调侃了几句。不过以他对领导的了解,明天肯定还要改,只是希望不要大改。
“鹭哥,我走了,拜拜呐您!”小梁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连电脑也没关,一溜烟就跑了。
所里只留下了王鹭一个人,他关了电脑,站起来活动了下抽紧的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这已经是今天他抽的第二包烟了,每当他有负面情绪,通过抽烟去安静地发泄出来是他认为的最好渠道,所以这几年里,他烟瘾越来越大,从原来的一天两根变成如今一包都收不住。
收拾完东西,他在公司门口站了十分钟,凌晨三点多的街道格外冷清,潮湿的路面使这座城市显得更加萧条。忘了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他都独自欣赏着这座城市的凋零之美。
也许是冬至的缘故,今天的出租车格外少,“算了,今天走路吧。”他自言自语,虽然离租的房子距离并不近,但他习惯边走路边思考,这让他感到充实。
今年的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在设计院的工作也相对稳定了,他甚至有了想要孩子的计划,只是这几年一线城市的房价实在太过离谱,就算是拼了他的老命,也凑不齐首付,而且他加班太多,他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体,生下来的孩子没时间教育也确实让人头疼。这几年来,除了对建筑的激情逐渐褪去,相应褪去的还有他的发际线以及可以清楚感受到的衰老身体,他有点怀念从前。
十多年前,“大学就是天堂”这样的传言传销式地洗了他那一代人的脑。他发奋苦读,超过重本线八十分,屹立于高考这条独木桥之上。报志愿时,父母听说学建筑能赚钱,便让他稀里糊涂地报了某知名院校的建筑学。其实他并不了解建筑学,也分不清它和土木工程的区别,他一直以为建筑就是盖房子的。只是那时候的任何学科对他来说都如白纸一般,因此他没有怨言,欣然前往。
十一年前的大一,从小别墅作业开始,他完成了第一次课程作业,毫无美学基础以及自带县城审美光环的他四处碰壁,遭遇了分数上的滑铁卢。不甘于平庸的他决定更加努力,审美上的先天差距让他选择先从建筑学理论入手,搞清楚建筑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然而这个建筑学的终极问题几乎让他思考了整个本科时间。
九年前的大三,他在资料室里如饥似渴地阅读有关建筑学的一切,那些大师的理论,那些流派的主义,他也盲目跟风般地崇拜过他们,革命领袖般的四大师,CIAM的team ten,屡败屡战的安藤忠雄,yes is more的BIG,还有历届的普利策大师们,贝尔拉格学派,洛杉矶西海岸的圣莫妮卡等等等等。
他倾慕于大师设计时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流连于他们天马行空的草图,迷恋他们轻而易举就改变世界的力量,建筑似乎是他们手上的一束光,照耀着这个本来不那么美好的世界。他为高迪圣家堂的匠人精神喝彩,也惊讶于盖里一座建筑改变一座城市。不经意间,他便沉溺于建筑学的魅力中。
八年前的大四暑假,他为了能一睹大师们的风采,通宵火车跑到同济去倾听大师们的故事,他认真记下了安藤的清水混凝土,记下了博塔几何的象征意义,记下了sanna的白色暧昧。那个暑假,在南京,他顶着高温,徒步四小时去山里面看佛手湖的建筑展,他对建筑学彻底陷入了如宗教般的狂热。
与此同时,那些工作的学长学姐告诉他的收入更让他羡慕不已,他觉得他正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一马平川。
七年前的冬天,他放弃了实习,决定让自己更上一步——考研,大五的整个上学期,他闷在空空荡荡的寝室里埋头复习,从建筑史到建筑技术,每隔三天练习的快题,省吃俭用买的红环针管笔,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建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结果没有让他失望,他顺利地考上了老八校建筑研究生,那一年,建筑业尤其是地产届的欣欣向荣更让他欣喜,同期毕业的同学们年薪喜人,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前途无限。
六年前的九月,他来到炎热的南方,开始了他崭新的生活。在这所以建筑学闻名的理工科学校里,他感觉如鱼得水。第一次跟导师做项目,第一次汇报,第一次中标,他收获了满满的成就感。无数个熬夜通宵完成的竞赛,在天台上和建筑学朋友们的高谈阔论,学校里明星建筑师的风采,白发先生们的讲座,那些富有韵律的结构美学,那些高度哲学化的建筑学理论,伴随着对建筑学看法的日趋成熟,他的爱也越来越深沉。
与此同时,读研期间画图带来的不菲收入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其他专业同学投来羡慕的眼光让他有些膨胀,他变本加厉地用所谓建筑师的标准包装自己,一副黑框眼镜,一水的黑色上衣,无印良品,lamy钢笔……他无法像正常人去旅行,建筑就是旅行的意义;而每一张照片都强迫症般的构图-黑白-横平竖直,但他热爱这样的自己,也热爱神圣的建筑学。
四年前的秋天,他终于迎来了毕业季。他决定将自己从理论中抽身开来,去实践他的建筑学梦想。那一季他听到了黄声远‘建筑就是陪伴’,他听到了柳亦春对龙•美术馆的坚持,他听到了李虎“设计可以改变世界,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设计院,用他努力画的快题,用他谦虚的姿态,用他自以为坚实的理想……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他渐渐停下了脚步。
“所以,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皱起了眉头。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一言不发,他变得毫无斗志,他变得疲于奔命却又碌碌无为,他变成了画图工具。”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领导不合理的要求,他习惯了例行公事地画图,他习惯了设计成果的平庸,他只是想喘口气。”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遗忘了建筑的初心,他失去了建筑的激情,他放弃了建筑的理想,他不再谈论建筑。”
三年多前,他满怀期待地来到这里报道,正式开始了建筑师的职业生涯。劳动合同上的最低保障工资至今历历在目,但在他看来,为了心中那个建筑梦,这些暂时性的付出都会失而复得,这些年轻时需要忍受的阵痛都将变得伟大。
他把几乎所有的能量都用在了工作上,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建筑设计中,投标的两个月里,他疯狂的通宵熬夜,无限制地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以为技多不压身的他将自己所会的技能毫无保留地发挥了出来,从平面绘制到参数化建模,从diagram到自己p的效果图,他事无巨细地努力完成着任务。

那时的他,敢质疑领导设计时奇奇怪怪的审美要求;会与同事畅谈自己的建筑理念;会在讨论时努力思考,积极提出自己的观点;会绞尽脑汁地琢磨每一个节点大样……
他天真地以为,他对领导的质疑只是单纯地出于理性;他和同事之间的争执仅仅事关技术;他的努力付出,大家能看见。
他更加幼稚地以为他可以用勤奋和眼界获取领导的信任,可以赢得同事的尊重,可以赢来自己做设计的机会。
那时的他,真的太蠢了,只想一心一意地设计建筑,却不知人心;只想心无旁骛地研究技术,却不懂人性;
他不知道设计院不是学校,设计没有标准答案;他不知道他所谓的坚持与追求,在别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不知道,他仅仅是一枚螺丝钉。
他的天真与责任感不断被领导们所利用,大领导总是画一个未来的大饼,然后拍拍脑袋地勾勾草图,催促他完成;小领导总是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事情丢给他,然后开心地刷着淘宝。
他的积极与勤奋招来了同事们的排挤,丧失了热情的他们冷眼看着这个异类,悄悄支起了一张叫做边缘化的大网。
工作的第一年,他几乎天天加班,没有休息,没有周末。他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他在所里完成自己的一日三餐,他每天都在思考关于建筑的一切,他阅读柳亦春的前三年,他看柯布在贝伦斯那的手记,他激励自己,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然而,这样拼命的他却只能勉强养活自己。年底的产值分配,大领导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建筑,无关挣钱,只关于理想,以后你就是所里的未来;他搞不清楚,为什么他的收入只有人均产值的1/5,但他咬咬牙,信了。
小领导略带戏谑地告诉他,设计以结果为导向,方案推敲这些不计入工作量,以最终成果而言,你的收入性价比已经很高了。他想不通,从0到1的方案创作为何如此廉价,但他咬咬牙,忍了。
那一年的春节似乎格外寒冷,他消瘦疲惫的脸颊让年事已高的父母心疼不已,父亲想不通为什么花了八年读完硕士的儿子,还如此辛苦;母亲弄不懂为什么拼命工作的儿子,却收入微薄。他们不禁怀疑起儿子的工作,质疑他的工作选择。
他为父母的不理解感到委屈,但他只能默默地喝着闷酒,小心翼翼地守着他的建筑梦。
工作的第二年,一切都没有改变。甲方老爷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意孤行,混乱的风格搭配,莫名其妙的修改意见,时间紧、要求高、难度大的任务安排,但他并非不能接受,他可以原谅甲方的不专业,他可以原谅业主们的假大空,他总会给他们找到理由,也许他们是从别的角度看待设计吧。他渐渐明白,建筑终究是服务业,建筑终究是他们的。
但他不能容忍的是设计院领导们拍拍脑袋的方案,他不能容忍的是他们出于审美的反复修改,他不能容忍的是他们抱着大师梦的不断山寨。他以为他们会更加专业,会在意功能实用,会在意结构理性,会在意经济合理。他竟然亲耳听见了小领导关于“奇奇怪怪建筑并没有碍着谁”的观点。他觉得这是对建筑学的一种亵渎,是对建筑师的一种侮辱,他难以抑制地与他们辩论,情绪激昂地发表自己的观点。然而,谁在乎呢?
他越是坚持,领导们越是肆意;他越是较真,领导们越是恼怒;他越是反抗,领导们越是压迫。
他递交的中工评审毫无意外地被否决了。是啊,工作的两年间,领导们除了让他建模和排版,他究竟有什么拿的出手呢?他有什么资格和所里那些画了几年CAD的人竞争呢?偶尔画一画施工大样还是他像饿狼一般抢来的机会啊。
那一年,建筑业整体迎来了寒冬。从地产甲方到施工单位材料商,至上而下,无一幸免。设计院们纷纷收紧了年底的产值分配,而领导们更可以名正言顺地剥削他的剩余价值。依旧是惨不忍睹的产值,依旧是没有休息的一年,依旧是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的一年。
年会上,领导们用醉醺醺地口吻教育他什么是匠人精神:一毫米,只要能多压结构一毫米,只要能让结构再细一点,只要能让建筑落地就是匠人精神。因为存在就是合理的。
真的是这样吗?建筑只要存在就是合理的吗?那些对结构毫不尊重,毫无意义地讨价还价真的是匠人精神吗?没有理性(结构、经济、功能理性)的建筑应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吧。
他似乎是从那时候开始灰心的,那些荒谬的言论让他对设计院产生了严重怀疑。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一年的工作,令他沮丧的是他似乎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他弄不明白工作的大量时间用在建模和排版的意义,他甚至怀疑起了他对建筑虔诚的热爱。
年终的时候,伴随着房东收回租房,他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要活下去,他要在这个城市立足,他不能让父母操心,他不能让女朋友跟着他居无定所,他需要基本的生活保障。他不喜欢这样贫穷自卑的自己,而且,他快30岁了。
曾经的他并不把追求财富当作人生的意义,金钱不过是追求理想的附属品而已。曾经的他厌恶用金钱去衡量一个人,但是这个社会终究如此,金钱?权力?成了为数不多可以简单粗暴地判断一个人的标尺。曾经的他想成为一个独立建筑师,去改变这个世界,用自己对社会的思考,用自己对技术的热情,用自己不断阅读的先进知识。
但他终于意识到个人是没有办法抵抗社会的洪流的,他意识到他无法改变设计院陈旧的制度,他也无法改变领导们匪夷所思的建筑品味。最后,他只能改变自己。
工作的第三年,他不再对建筑学高谈阔论,他不再和人争论参数化的建模思路,他不再拼尽全力,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隅,温顺得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
他终于明白了天下设计一大抄,他终于习惯了领导们从效果图出发的设计方法,他终于意识到,设计院终究是他们的。
他学会了昧着自己良心为领导的方案拍手叫好,他学会了如何与同事们一起偷懒,把工作交给新人,他也学会了如何在出现问题的时候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他终于变成了他们,他终于成了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他变成了他曾经最不屑的“老屁股”。他变得卑微而又谨慎,他不再质疑和关心上级的任何选择,他只是小心盘算着自己的年终产值。
虽然领导们还是习以为常地继续透支着他的身体,但他已经习惯了用生命去交换,不是为了理想,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凌晨四点二十,在他抽完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时,他终于从这段记忆中抽离出来。此刻的他,已与充满雾气的夜色融为一体,黎明似乎即将到来,但身体上的疲劳似乎让他麻木了,他不悲伤,也不激昂,如同无数个过往的通宵一样。只是他有点好奇,当初的他究竟是热爱建筑,还是热爱那个单纯的喜爱着建筑的自己,抑或是那时不为任何目的地创造和设计建筑的生活。
随便吧。
明天太阳依然会升起,生活还得继续,一切都不会改变。


注:原文作者宋万青,1995年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建筑设计专业硕士毕业,毕业后即投身建筑设计行业,从业近20年。原文出处:知乎专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林夕一梦
2017年01月19日 14:43:53
2楼
还以为是原著呢,原来是转载啊,标题应该注明转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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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angxq1
2017年01月20日 08:02:44
3楼
谢谢分享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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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东
2017年01月20日 10:53:59
4楼
应该注明转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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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千叶
2017年01月20日 11:24:43
5楼
心声!我们终究成为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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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cejjf
2017年01月20日 11:55:28
6楼
设计行业在中国来说终究是一个服务型行业,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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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太狼的大舅哥
2017年01月20日 13:53:06
7楼
笑着哭着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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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uping008
2017年01月20日 13:54:20
8楼
谢谢楼主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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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方
2017年01月20日 14:29:52
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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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yuer766
2017年01月20日 14:31:06
10楼
清华的建筑硕士不应该混成样子啊,应该出来就是热门资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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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ngbing1223
2017年01月20日 14:31:54
11楼
干了20年,居然不是一级注册建筑师,网上没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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